時間:2023-07-13 16:2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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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問題的提出
社會科學的方法論,是一個十分復雜的論題,其輻射范圍可及于所有人文社會學科的領域。而作為社會科學的一門重要學科,法學學科也需要相應的研究范式。我們在研究中也應該看到:法學方法論的出現,自始就涉及整個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問題,乃至從整個哲學社會科學中尋找有益的借鑒,這在當代尤其如是。
法學作為社會科學的一支,在方法論上的相同之處。確實,社會科學方法論對于法學研究也可以提供很多有益的借鑒。法律作為維持社會秩序的工具,也應該是社會有機體的功能之一,這樣就可以在社會學視野下研究法律的更多面向。然而,主流的法學理論研究方法常常是以規范實證研究為主導,側重對文本概念的分析,而輕視法的內在價值和社會功能。本文的目的就在于揭示在社會科學方法論下以研究實證法律規范為前提的“法學方法”的缺陷。
2實證法學研究方法的局限性
筆者認為,以研究實證法律規范為前提的“法學方法”(法律方法)的缺陷:從哲學意義上說,在于習慣以構成思想之內容的概念語詞為標準作為評判客觀世界的依據,而忽視了法學作為一門批判性學科所應有的以思想之本身為對象的前提批判的重要性,亦即反思的重要性;從方法論意義上講,在于實證法學過于強調技術操作層面上的重要性,而忽視價值分析所體現的理論關懷。
思維依據不同層次,可以劃分為表象思維、形式思維以及思辨思維。反思即是對表象思維所指向的客觀生活世界及形式思維所指向的概念語詞世界之再思考。法學意義上的思想同樣包括兩個思想維度,如果以實證法律規范作為法學研究之構成思想,那么,實證法律規范之基本范式以及基本邏輯應該成為法學研究之批判的前提,并以此塑造法學學科的品位和價值。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講,法學研究背離了這一研究范式,不注重反思性研究而注重從實證角度出發,追求形式邏輯的同一性。盡管這只是一種較低層次的思維方式,但是毋庸諱言,傳統法學理論在歷史演進過程中,曾一度由分析實證法學所主導。而更為極端的是所謂的概念法學。從法理學角度講,作為法律體系的一切規則所具有的確定性之屬性,要求受法律約束的人能夠可靠地預測什么法律規則將被發現或者創制來管制他們的行為,這些規則將如何解釋和適用。這種觀念給概念法學的產生提供了成長的土壤,其基本要旨就是在于強調對法律概念的分析和構造法律的結構體系,從而追求邏輯上的一致性和精密性。例如,三段論則是自亞里士多德以降至今在對法律規范的注釋與運用中屢試不爽的演繹方式。通過對案件事實的單純的感知或經驗判斷,將案件事實涵攝于法律規范之下,得出法律適用的邏輯結果。但是,隨著法律不確定性命題以及法律現實主義的浪潮出現后,對形式邏輯的質疑也開始出現。不可否認,形式邏輯基于其實踐理性的價值固然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但這是否能作為我們法學研究的唯一前提呢?以一例分析之。
在“洞穴奇案”中,依據法律規范,無疑地,該四名探險者確實殺了人,按照三段論的模式,應當作有罪判決,判處死刑。但是,在我們看到的法官的各種陳詞中,盡管結論持平,但是無論是絕大多數民眾,還是那些堅持有罪判決的法官,其內心的良知并不傾向于有罪判決。導致這一現象產生的原因在于,實證法律規范的機械適用遮蔽了立法的價值取向,否定了法律與道德之間的聯系,剩下的只是一堆僵死的條文。因此,從實證法律規范的角度出發,未必能得出合理的法律結果。要實現該案正義,有必要對其進行價值分析,從而證立無罪判決的正當性。事實上,無論從緊急避險的法理論,抑或是期待可能性降低等角度,也許都可以成為證成無罪的理由。當然,舉這一案例的意義并非要證立無罪或是有罪判決,而在于通過剖析這一案例所體現的法理,揭示出法律的“社會維度”,以及價值分析對于實現個案正義的重要性,甚至是法官的主觀價值判斷有無客觀化標準等面向。
3結論
通過上述分析,對于“法學方法”而言,除了以構成意義上的概念語詞為研究對象,更應該關注概念范疇背后的價值理念,思考法律規范本身的正當性,以及法治社會中在特定情況下如何理性地行動,并通過對思想本身的反思達至整體的自由性與環節的必然性的統一。
總之,在社會科學研究之中,我們要認真對待價值判斷,具體而言,就是一方面要認識到追求價值判斷的絕對客觀性是行不通的,但另一方面也不能放任價值判斷的主觀恣意性,而要追求價值判斷的正當化;但追求價值判斷的正當性,又需要一定可靠的方法和技術。
所謂社會科學方法論,是指從事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這種方法論是建立在社會科學研究的各種方法之上的,它除了論述這些方法之外,還要進一步闡明這些方法的客觀基礎、本質根源、基本特征及其運用的原則。它是根據多少年來總結出的普遍存在于絕大多數案例的認識經驗,從而進行帶有客觀性、整體性、具體性和發展性的推敲所得出的認知方法觀念。我們去進行科學研究的時候,可以立足社會科學方法論所指引的路子,再根據自身特點來進行判斷和分析。
社會科學方法論并非解決的是一個單獨的事物所要面臨的具體問題,而是要揭示一種規律,甚至探測它的發展未來。伴隨社會科學的發展,目前,我國社會科學內部的方法論意識日益自覺,其科學性和實踐性在的認識論、真理觀,特別是唯物史觀的指導下,逐步成為了我們現階段學術研究的必備良藥,也是我國社會科學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學術要求和前提。
二、社會科學方法論對探究藝術設計領域的作用
在藝術設計領域也同樣如此,我從本科就一直從事平面設計專業的學習,側重點不同,本科針對技能方面要求多些,而到研究生就將目光轉向了深層次的學術研究。尤其在現階段,我發現社會科學方法論恰恰可以幫助我很好的解決我探索本領域的一些困惑。
(一)看設計眼高手低。從本科到研究生,是一個由手到腦的轉變過程,長時間進行理論的學習,在遇到上交作品的時候,卻是只能闡述出自己的設計理念,而最終的成品根本達不到想要的效果。這就驗證了社會科學方法論中所強調的實踐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是理論必須和實踐相結合。
(二)藝術性、商業性失衡。對于我們設計者來說,追求自我個性的表現力和社會當中的商業需求永遠都是一個讓人糾結的矛盾。有時候太過去張揚個性,卻并不是大眾所喜歡,每次根據社會需求來做設計,又感覺完全在束縛我們對于藝術美的追求,永遠達不到更深的藝術境界。這可能就是我們社會科學方法論里所講的矛盾認知。對我們來說,如何認清這對矛盾是最主要的,這可能要根據具體問題來平衡二者的關系,而矛盾的對立統一關系,追求統一,講究關聯,系統的思考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個道理。
(三)缺乏原則。藝術這個領域在社會中所制定的規則過于少和簡單,這樣一方面會給我們設計者廣闊的施展空間,并不受太多束縛。但是另一方面卻有著秩序混亂的場面,比如設計的作品其里面的元素基本都是抄襲別人的元素拿來東拼西湊,告知別人這是自己的作品。所以這中原則和對待藝術的責任感是該在自己最初做設計的意識中存在,是尋求這樣的解決方法,講究原則。
(四)評判標準模糊。對于一個藝術作品是好是壞,我在現階段對其藝術價值缺乏一個正確的認識和考究,沒有很好的評判標準和底線設定。所以基本看所有作品都看表象,再深層面的東西我就會亂了方向,不知從哪里來尋求這個藝術作品帶給人們和社會的意義和價值。而在我們社會科學方法論根據哲學中總結要注重量的積累。沒有量的經驗積累,評判任何東西都不會是特別準確的,只有充足電,才會點亮屋子,將自己的觀點陳述的有理有據,有說服力,同時也才能夠更好的認識事物規律,揭發規律本質,從而達到質的飛躍。
三、如何利用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來更好的學習藝術設計
(一)重在實踐過程的體驗,理論和實踐相結合。每一個事物都必須通過實踐去認知,事實證明,我們設計者在設計作品的時候不能光去憑空想象,靠意識來主導事物的發展方向。而必須通過實踐來實現,用所吸取的理論養分盡情的灌溉整個實踐過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社會科學方法論立足于實踐,堅信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對我們探索具體領域有很好的指導作用。
(二)學會系統整體的看待問題,不能孤立片面。任何事物都不是獨立存在的,考慮問題要想清楚某個元素和其它元素具有什么關聯,尤其在我們藝術設計領域,設計作品一定要注重把握整體感,色彩元素要和構圖以及圖形都要形成關聯,才會讓人看著舒服。并且不能只注重專業學習而忽略其它科學文化歷史的學習,只有一點點沉淀所學的文化知識,才能夠更好的服務于藝術設計,所設計出來的作品才會富有生命力和價值。
(三)合理的認清矛盾,掌握它的對立統一的規律。把握設計作品的定位,需要我們妥善的處理矛盾,盡可能不把這對矛盾永久的對立起來看待,要適當的根據實際情況學會化解矛盾的對立性,將其兩方面統一起來分析問題,把握矛盾的主要方面。所以我們在表現自我的同時一定要考慮其作品是否符合市場需求和大眾需求,是否能夠順應市場發展規律,在此基礎上來把握我們作品的定位和走向,去施展我們的個性,那才是好作品。一味的將自己陷入矛盾的困境,作品也將會跟著失去被人認可的價值。所以社會科學方法論對于矛盾的處理解決辦法對我們看待藝術設計同樣奏效。
(四)學會積累。自古以來,積累都是一種美德。我們學習藝術設計的設計者們很多情況下會走到一種極端,那就是只注重自己的專業,別的一概忽略,孰不知藝術作品的價值所體現的應該就是對人生的一種意識形態和歷史的沉淀、文化的傳播等等,我們如果不去熟知這些領域的東西,設計出來的東西只是表面文章而已。甚至這些會影響到我們去客觀評判一個藝術作品,連基本的背景知識都不熟悉,基本的理念和所表達的意思都沒辦法看懂,怎么去評判和學習。所以積累很重要,我們人的一生都應該學會積累,只有量的積累才能達到質的飛躍,人生的價值也會從中體現。
首先,社會科學方法論的萌芽時期可以追溯到古代。如中國古代關于人口統計調查的方法,古希臘時期的商品買賣統計和測量方法,古希臘哲學自然哲學方法等等,此時的社會科學學科尚未形成,方法論多為哲學方法論。直到黑格爾哲學體系為止,古代哲學結束了輝煌時期。
其次,從19世紀初到20世紀30年代是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形成時期,此時,自然科學研究成果倍增,形成了自己的自然科學方法論體系,社會科學也從舊哲學那里分離出來,形成了自己的方法論。此時的社會科學方法論體系以受到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影響的實證主義研究為主,哈金(Ian Hacking,1936-),波普爾(Karl Popper,1902-1994),石里克(Moritz Schlick,1882-1936)等科學哲學家圍繞邏輯實證主義是否可以成為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如何對自然科學進社會科學研究等問題,提出實證主義的研究進路。與此相對的,是社會學家狄爾泰、韋伯提出的反對在人文學科中運用自然科學方法,強調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區別的經典闡釋主義主張。至此,形成了經典的實證主義和經典的闡釋主義兩大基本社會科學方法論。
再次,從20世紀40年代到60年代,隨著定量研究方法論模式和定性研究方法論模式的誕生,社會科學方法論走向了成熟時期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方法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被普遍使用。其中,定量方法論被普遍用于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理論檢驗研究,定性方法論則被用于理論建構方面。
最后是進一步發展時期,直到20世紀60年代后期,受后現代思潮深入和廣泛的影響,社會科學研究領域提出混合方法研究、超學科研究、參與行動研究和自我民族志等研究方法,強調多學科基礎和研究方法之間的融合。這種混合方法,其實就是一種采用相對主義的立場,對特定研究問題隨意使用某種方法論的方法。
回顧社會科學方法論發展的這四個階段,不難發現,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發展是以哲學方法論為理論基礎,融合具體的人文社會科學學科方法和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在當代,社會科學方法論逐漸呈現出方法論取向多樣化,多方法論主張相融合的特征。在這一方法論指導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這一特征,正是建構主義研究進路對于多元化的研究主張的方法論體現。
二、建構主義進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主張
建構主義一詞在不同的研究領域都各有其定義,從方法論的意義上來看,建構主義是方法論相對主義,即所有知識形式都應以同一方式來對待而不是所有知識形式同等有效。由此,方法論意義上的建構主義關注的是人類作為社會行動者在科學知識的制造中所扮演的角色。
首先,就建構主義的起源而言,現象學、哲學解釋學、解構主義、修辭學、符號學等哲學視角為建構主義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來源,并促使建構主義放棄用真理性或有效性問題來解釋自然知識的獨特研究進路。正如布魯爾對科學的“自然主義”研究進路所主張的那樣,[2]建構主義的研究進路排除了傳統認識論問題,割斷了科學研究與傳統認識論先入之見的聯系,進而對以前不受歡迎的關于“客觀”知識是如何由“非客觀”因素建構而成的話題進行探索。
討論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問題,韋伯是個繞不過的名字。“價值無涉”已經被我們念得耳熟能詳,但是韋伯意義上的“價值無涉”究竟應該如何理解?在學術界卻依然晦暗不明。當今中國社會發展與危機并重,思想界因此存在嚴重分歧,學術與政治的關系也變得云譎波詭,有學者提出應該用“去道德”和價值“無立場”的方法來應對這樣的局面[1]。但是,“去道德”與“無立場”究竟在什么意義下才是可能的和有效的?政治與學術在韋伯的語境下究竟意味著什么?今年,正值韋伯逝世九十周年,韋伯的著作再次在漢語世界中被大量出版。重新閱讀韋伯,并借此整理中國知識界關于學術與政治、立場與價值等問題的糾葛,已經又一次成為具有重大理論與現實意義的議題。[2]
(一)“價值無涉”的雙重含義
《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是1904年韋伯接手主辦《社會科學和社會政策文庫》雜志時,闡釋其辦刊宗旨的綱領性文獻。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韋伯是如何把社會科學方法論與學術倫理以及學術共同體的思考結合在一起的,這也是韋伯集中討論和總結其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重要文獻。但是,自八十年代中文學術界“發現”韋伯以來,這也是被誤讀最嚴重的部分。所以,回到文本自身,應該是重讀韋伯最重要的方法。
韋伯開宗明義地指出,《文庫》的宗旨一是擴展對社會生活的事實的認識,另一是訓練人們對社會生活的實際問題作出判斷。那么,判斷的有效性是什么?或者,在什么意義上可以說,社會科學研究存在著“客觀有效的真理”呢?韋伯整篇文稿正是建立在這個問題意識上的。
韋伯反對兩種歷史觀,一是道德進化論,一是歷史相對主義,正是這兩者的結合在社會科學領域取得了支配性地位。韋伯以國民經濟學為主要批評對象,指出:通過把文化價值總體引入道德領域而在內容上規定道德領域,并由此把國民經濟學提高到“倫理”科學的地位,這其實是把所有可能的文化理想在總體上貼了“道德”的標簽,既抹殺了道德律令的特有地位,也沒有對理想的“客觀性”有什么貢獻。《文庫》需要從根本上予以拒斥的流行觀點,正是:國民經濟學是從一種特殊的“經濟世界觀”得出的,并且應當由此得出價值判斷。因為經驗科學的任務決不是提出約束性的規范和理想,以便從中得出實踐的處方。《文庫》需要拒斥的另一種觀點是:價值判斷因為立足于某種理想,從而具有主觀起源,就可以擺脫“科學”的討論。這正是“價值無涉”的兩重含義,不可偏廢任何一方,而目前國內學界就韋伯觀點圍繞著經濟學是否應該有道德的討論,其實都沒有抓住韋伯的關鍵。
韋伯說,《文庫》關心的問題其實是:對理想和價值判斷所作的“科學”批判的意義和目的是什么?科學的“技術性批判”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使在追求目的過程中的代價,能夠被充分評估和權衡,也唯有在這樣的時候,最需要貫徹“價值無涉”的邏輯方法。在這之后,權衡上升為決策,就不再是“科學”的任務,決策者根據自己的良知和世界觀在各種有關的價值之間進行權衡選擇,但正是“科學能夠使他意識到,一切行動,當然根據具體情況還有不行動,在其結果中都意味著吸收了某些價值,從而常常意味著——這一點目前特別容易被人忽視——放棄另一些價值。做出選擇是他自己的事情。”[3]科學的任務正是揭示并且在邏輯上闡明“目的”建立之上的“觀念”基礎,“對價值判斷的科學探討如今不僅要使人進一步理解和體驗所希求的目的和作為其基礎的理想,而且首先還要教人批判地‘判斷’它們。”[4]也就是說,作為“科學”本身不擔任價值評判的任務,但是它卻是價值評判的基礎。這是因為,在一個世界觀存在嚴重沖突的時代,“以普遍有效的終極理想的方式創造解決我們的問題的實際公分母,這都毫無疑問既不能是我們這份雜志的任務,也絕不能是任何一門經驗科學的任務:這樣一種任務不僅在實際上是無法解決的,而且自身也是不合情理的。”[5] 這決定了在方法論上的“價值無涉”作為邏輯意義的地位。
一個飽餐了知識之樹的文化時代,其命運是必須知道,無論對世界事件研究的結果多么完善,都不可能從中獲知世界事件的意義,而是必須能夠自己去創造這種意義本身,世界觀決不可能是經驗知識進步的產物,因此,最強有力地推動著我們的那些最高的理想,在任何時代都只能是在與其他理想的斗爭中實現的,這些其他理想對于其他人來說,正如我們的理想對于我們來說一樣,都是神圣的。[6]
因此,可以看出,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的第一個含義,正是要徹底破除所謂“普世價值”的神話,一個諸神爭斗的時代,決定了社會科學領域不可能,也不應當存在普遍有效的終極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廉價的相對主義和樂觀的折中主義,要么在理論上無視其嚴峻,要末是在實踐上回避其結果。這些都與科學的“客觀性”沒有絲毫關系,“中間道路”絲毫不具有更多的科學真理。由此可見,作為方法論的“價值無涉”正是為了廓清“科學”有效性的界限,它要解決的問題是“存在”的問題,而不是“有效”的問題。對“存在”的思維整理,涉及到“客觀性”問題,而“有效”與否則與價值所處的文化特性有關,必須在科學的“客觀”操作和價值判斷之間劃出界限。
因此,對這份雜志尋求科學真理的功能,以及科學作為對經驗現實進行思維整理的有效性,韋伯提出兩種重要責任:
首先,是要讓讀者和作者自己清楚地意識到用來度量現實,并從中推導出價值判斷的標準和尺度是什么,而不是把不同類別的價值混同在一起。只有通過確立的價值標準與其他價值標準,最好是與自己的價值標準相對抗,——任何有意義的評價都只能是從自己的世界觀出發的批判,而不是通過在不同的價值之間和理想的沖突之間的挪移和權衡來欺騙自己。不同的價值尺度之間需要進行反思性的對比、澄清和揭示,一切對于別人有意義的評價都只是出自對自己“世界觀”的批判,是以自己的理想為根據與別人的理想作斗爭的結果。
第二, 要使得讀者、編輯和撰稿人都明了,什么地方科學研究者開始沉默,而作為“有意欲”的人開始說話,什么地方論證求助于理解,什么地方則求助于感情。必須反對科學討論和評價性推論之間的混淆,但是“決不反對申明自己的理想”。無信念和科學的“客觀性”之間沒有任何內在的近似性。這里“價值無涉”的第二個含義,就體現為作為學術雜志的《文庫》所具有的學術共同體的性質,它不是從事反對政治或者社會政策派別的論爭場所,也不是招徠贊成或反對政治理想或社會政策派別的場所[7],而是一個“學術”的公共領域。韋伯如此描述道:
雜志的特性一開始就在于,并且只要它聽憑于編者們今后就也應當在于,尖銳的政治對手都可以在雜志中為了科學工作而和平共處。它迄今為止不是“社會主義的”刊物,今后也不會是“資產階級的”刊物。它不會把愿意置身于科學討論基地之上的人排除在作者的范圍之外。它不能是一個“回應”、辯駁、再辯駁的游戲場地,但它也不袒護任何人,無論是它的作者還是他的編者,都應在其欄目中經受可想見的最嚴厲的客觀而又科學的批判。不能忍受這一點的人,或者不愿與那些和自己理想不同的人在科學認識領域合作的人的,都可以不參加它。[8]
但是,韋伯也承認,無偏見地與政治上的敵對者同處于一個中立的學術場所,在當時的德國并不容易,對那種“作為黨派狂熱的局限性和不發達的政治文化的標志,應予以無條件的反對。”在這個意義上,“價值無涉”反對的是學術的泛政治化傾向,因為這必然嚴重傷害學術的“科學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個雜志不能有自己的“特性”,因為《文庫》要探討的問題與最高的、起決定作用的價值觀念密切相關,因而成為它的最穩定的作者的人,“恰恰因此又成為一種受到那些價值觀念相同的或者類似的影響的文化觀的代表。”這些作者的觀點各有不同,但是“他們都把保護勞動群眾的身體健康以及盡可能增加勞動群眾對我們文化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分享作為目標,但把國家對物質利益領域的干預與現存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的自由發展相結合作為手段。”[9]這些人無論對未來的社會秩序持什么樣的觀點,就當代而言卻肯定“資本主義”的發展,這并不是因為它與更早的社會制度相比是更好的形式,而是因為它在實踐上已經是不可避免,這是學術面對現實政治的態度。
《文庫》主要關心的是社會經濟問題。作為社會經濟現象的事件,它的性質并不是自身“客觀”地具有的,而是以人們認識的“興趣”傾向為條件的。“一個現象只是就我們的興趣專注于它對于為生存而進行的物質斗爭所具有的意義而言,或者說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獲得一個‘經濟’現象的性質。”雜志的任務就是:研究人類共同生活的社會經濟結構的普遍文化意義及其歷史上的組織形式。
不是“事實”的“實在”聯系,而是問題的思想聯系,構成了各門科學的工作領域的基礎:在用新的方法探索一個新的問題并由此發現開辟新的重要觀點的真理的地方,就會出現一門新的“科學”。[10]
不同與馬克思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理論,更不同于形形的文化決定論,——韋伯決不是一個文化決定論者,他強調的是經濟與文化互相制約的關系。韋伯認為:按照經濟上的受制約性和影響范圍的特殊觀點來對社會現象和文化事件進行分析,依然是一個具有創造性成果的科學原則。但是,這恰恰需要區別以下兩種傾向:人們要么把歷史現實中不能從經濟動機演繹出來的一切都當作在科學上毫無意義的“偶然性”,或者“剩余物”,要么把經濟事務的概念擴展到不可知的領域,以致所有以某種方式與外在手段相結合的人類利益都被納入到那個概念之中。[11]這正是韋伯竭力反對的以經濟學價值來主宰社會價值和社會科學判斷的方式,這也是韋伯提出“價值無涉”所具有的現實與歷史的針對性。
(二)經驗事實、文化價值與學術倫理
在韋伯看來,社會科學作為一門現實的科學,是要理解我們被置入其中的、包圍著我們的現實特性,即它的文化意義:它為什么在歷史上是這個樣子。而“有限的人類精神對無限的現實的思維認識就建立在這一隱匿的前提條件上,即每次都只有現實的一個有限部分構成科學理解的對象,只有它才在‘值得認識’的意義上是‘根本’的。”[12]韋伯明確指出,經驗事實只有在與文化價值的關聯中,才是研究者接近“實在”的途徑。社會科學不是建立合目的性的規律性,而是建立“個別”與“價值”之間的因果聯系。規律所適用的現實是個別的,而個體并不能從規律中演繹出來。清晰概念的存在以及假定的規律,僅僅是認識現實的前提和手段,而真正的有意義的分析和整體性描述,卻是嶄新的和“獨立”的。一個文化現象形成的意義,以及形成這種意義的理由,都無法從任何規律性概念和體系出發去推導、論證或闡明,因為它們是以文化現象與價值理念的關系為前提條件的,文化概念就是價值概念。個體性的現實之所以對我們有意義,是因為它表現出對于我們來說與價值理念的聯系因而重要的關系,僅僅是因為這一點,它的個體性的特性才是值得我們認識的。也就是說,價值理念是確認研究對象的前提,卻不是結論,因為:
重要的東西自身當然不與任何規律自身相等同,而且規律越是普遍有效,就越是不與它自身相同。因為一個現實的成分對我們來說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當然恰恰不在于它與極其眾多的其他成分所分享的那些關系。把現實與賦予其重要性的價值理念聯系起來,以及根據其文化的重要性的觀點突出和整理由此渲染而出的現實成分,與根據規律對現實進行分析和在一般概念中對它進行整理相比,是一個異質的、不同類的觀點。思維整理現實的兩種方式相互之間沒有任何必然的邏輯關系。在個別的情況下,它們能夠相互一致,但是,如果這種偶爾的一致掩蓋了它們原則上的分歧的話,就會導致極具災難性的后果。[13]
這些對于經濟學來說,并不例外,事實上韋伯更多地正是針對它而來的。正因此,韋伯對于“規律”崇拜,特別是對經濟學的“市場”規律崇拜所具有的災難性后果的警告,是特別值得今天的中國學界汲取的。我們也可以從中明確地看到,韋伯的立場是歐洲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是一個所謂的“西方中心主義”者;而是相反,他一再告誡的正是對“普世價值”的警惕。對于韋伯這至關重要的核心觀點,我們理解得并不充分,而這卻正是韋伯強調“價值無涉”的主要出發點。
韋伯特別針對貨幣交換經濟指出:對交換的普遍本質和市場交往的“技術”性研究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這只是前期工作,它不能回答交換如何歷史地獲得它今日的基本意義,歷史事實需要在文化意義里得到澄清,正是貨幣經濟的文化意義,——因為它,我們才會對交往技術感興趣。“只有在無限多樣的現象中僅有一個有限的部分是有意義的這一前提條件下,認識個體性的現象的思想才在邏輯上是有意義的。”[14]對具體的現實進行詳盡無遺的因果推演不僅在實踐上是不可能的,而且在理論上也是荒謬的。在涉及“個體性”的地方,“因果問題并不是一個規律的問題,而是具體的因果聯系的問題,不是什么公式把現象當作樣本加以歸類的問題:它是一個歸屬的問題。……一個‘歷史個體’——的因果說明得到考慮,對因果規律的認識就不可能是研究的目的,而只能是研究的手段”。韋伯再三強調,規律越普遍,就越抽象,它們對在因果上歸屬個體性現象的貢獻就越少,從而間接地對理解文化事件的意義也就越小。就歷史現象來說,最普遍的規律由于是內容最空洞的,通常也是最沒有價值的。一個類概念的有效性越廣泛,就越使得我們離開現實的豐富性,因為它為了包含近可能多的共性現象,就必須是盡可能地抽象,而共相的認識對于歷史研究而言并沒有價值。因此,把經驗還原為“普遍”或者“客觀”,對于社會科學工作并沒有意義。這并不是說“規律”不存在,而是因為對社會規律的認識并不等同對社會現實的認識,僅僅是我們的思維為了這一目的所使用的各種輔助手段。文化只是個別,是由其文化所采用的價值理念決定的,而任何“規律”都無法揭示這些價值理念的不同。“‘文化’是從世界進程無意義的無限性產生的一個從人的觀點出發用意義和重要性來思考的有限斷面”[15]。以下韋伯的這一段話特別值得關注:
任何文化科學的先驗前提都不是我們認為某一種或者任何一種文化有價值,而是我們就是文化人,賦有自覺地對世界表示態度并賦予它一種意義的能力和意志。無論這種意義是什么東西,它都將導致我們在生活中從它出發來判斷人類共同存在的某些現象,把它們視為重要的(積極的或者消極的)而表明態度。
對世界表明態度并賦予其意義的能力與意志,這其實正是學術倫理存在的基礎。韋伯對以色列先知的描述中,著重的正是他們為文化和宗教共同體建構意義的“天職”。[16]在這里,我們再次看到的是韋伯世界中知識分子的學術倫理與先知的宗教倫理的疊印。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韋伯強調學者的“個人”因素對于學術研究的重要性。因為沒有什么觀點是從材料里自然得出的,所謂讓事實自己說話,不是自欺,就是欺人。真正具有意義的是作為“個人”的學者“靈魂之鏡”,只有這樣的鏡子才能折射出現實與文化的價值和涵義:
在隨時隨地自覺或不自覺地對事物的個別特殊方面所做的這種選擇中,起支配作用的是科學工作那種作為時有所聞的主張——一項科學工作的“個人因素”才是其真正有價值的因素;此外,任何工作如果存在是有價值的,就必須表現出“個性”——之基礎的因素。毋庸置疑,如果沒有研究者的價值理念,就不會有選擇材料的原則,就不會有對個體性現實的有意義認識,就像如果沒有研究者對某些文化內容之意義的信念,認識個體性的現實方面的任何工作都是絕對沒有意義的一樣,他的個人觀念的傾向,他的靈魂之鏡中的價值反射,規定著他的工作的方向。而科學的天才把自己研究的對象與之聯系起來的那些價值,卻能夠規定整個時代的“觀點”,即是決定性的:不僅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價值”的東西而言,而且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意義的或者無意義的、“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東西而言都是如此。[17]
韋伯這里清理的正是知識分子在當代確立學術倫理價值的基礎,知識分子的內在志向即對學術為世界建構意義的確認和信念,這是推動文明本身和文化本身發展的動力。至此,我們可以明白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所在,那就是在一個諸神的時代里,社會科學不是尋求普遍而終極的規律或目的,而是認識、確立和創建文化的價值意義,這才是學術和知識分子確立安身立命的倫理基石。因為對人類文明尋求價值意義的確信,內在于文明自身,也內在于任何時代的知識共同體和民族共同體之中,它們正是知識分子應該予以承接的“天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知識分子的“天命”是一種倫理的誡命,是外在使命和內在志向的結合。
(三)“理想類型”與社會科學的“客觀性”
——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
這里,韋伯是以對“國民經濟學”的“自然主義一元論”為批評對象,展開其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具體討論。
國民經濟學開始的時候是一種討論國民“財富”增長的“技術”性現象,但是它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技術的,因為它被納入到18世紀自然法的、理性主義的世界觀的巨大統一體中。自然科學的方法:用根據規律性聯系對經驗事實做出一般的抽象和分析,以一種形而上學的有效性和具有數學形式的概念體系,達到對現實的一種純“客觀”的,擺脫一切價值的,同時也是絕對理性的,也就是擺脫一切個體性的“偶然性”的一元論認識。在這樣的科學思維的模式中,除了發現事物的“規律”外,科學工作的其他意義都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合規律”性才是科學本質性的東西,“個體性”的事件只有作為“典型”,即作為規律的解說才有意義,而這些事件本身則并不是“科學的”興趣。因此,在歷史領域,抽象的理論方法和經驗的歷史方法處于對立之中。抽象的經濟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幅關于經濟組織、自由競爭和嚴格的理性行為在商品市場上發生的各種事件的理想畫卷。“這一理想畫卷把歷史生活的某些聯系和事件統一成為設想出來的聯系得天衣無縫的體系。在內容上,構思具有一個通過思想上提高現實的某些要素而獲得自在烏托邦的性質。它與生活的經驗給定事實的關系僅僅在于,在那種構思中被抽象地描述的那類聯系,從而也就依賴于‘市場’的事件,在現實中被發現或者被猜測為在某種程度上起作用的地方,我們都能夠利用一個理想典型(Idealtypus)實際地說明和解釋這種聯系的特性。”[18]
但是“理想典型”(國內更多翻譯為“理想類型”,下文采用這種譯法)的概念是為了歸屬判斷,它不是假設,也不是對現實的描述,它是歷史給定的現代交換經濟社會組織的“理念”。韋伯指出西方經濟學中的“市場”與作為發生學概念上西方中世紀的“城市經濟”理念,這兩者是根據“完全相同的邏輯原則展開的”。而“城市經濟”概念也并不是所有被考察的城市中實際存在的經濟原則的“平均值”,而是單方面提高一個或者一些觀點,把散亂的個別的現象綜合成一個自身統一的理想畫卷而獲得的。就此而言,即“理想類型”是從經驗事實中選取不同的元素加以邏輯整理而言,它的確具有“客觀性”,這正是“價值無涉”的第三個含義,即“理想類型”作為一種邏輯的分析工具本身是“價值無涉”的。但另一方面,“就其概念上的純粹性而言,這一理想畫卷不能經驗地在現實中的任何地方發現,它是一個烏托邦。而對于歷史工作來說就產生了一個任務,即在任何具體場合都要確認現實離那個理想畫卷有多近或者多遠,某個城市的關系的經濟特性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概念的意義是哪個被說成是‘城市經濟的’”。[19]因此,理想類型并不是對“客觀”現實的無條件的“反映”,而是“整理”。因此,韋伯強烈地反對把理想類型的概念圖像當成是歷史現實的“真正”內容,當成“本質”。理想類型絕不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強盜普羅克拉斯特之床,歷史不應該在此被削足適履,也不應該被當成是歷史中起作用的“實在”力量,——韋伯強調特別需要警惕后一種危險。對于中國的經濟學來說,西方的以中世紀“城市經濟”為模式發展出來的經濟學“原理”,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解釋中國和解決中國的城鄉問題呢?這值得今天更深刻地追問和反思。
韋伯告訴我們的恰恰是:沒有建立概念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的聯系,就簡單套用西方的諸如“市場”這樣的經濟學概念來橫掃一切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正是這樣的做法違背了“價值無涉”的社會科學方法,違背了現實的“客觀性”原則。這對于我們今天形形的市場原教旨主義來說,應該是當頭棒喝。韋伯明確地指出,經濟學理論是一種“教理學”,它特別假定純粹經濟利益的支配作用,而排除行為的政治取向和其他非經濟取向的影響,因此它只能是一種“理想類型”,而絕不是歷史的“自然”發展,更不能成為“應當”如此的普世道路:
那種在此意義上“無國家”、“無道德”、“個人主義的”純粹理論,作為方法上的輔助手段是并且總是必不可少的,而極端的自由貿易學派則把它理解為“自然的”,即未被人愚蠢的歪曲的現實的一種詳盡無遺的寫照,并進一步據此把它理解為一種“應當”,理解為一個在價值領域有效的理想,而不是理解為一個可以用來經驗地研究存在的理想典型。[20]
所以,“理想類型”的功能,不是作為目的,而是作為社會科學的“手段”來發揮作用的,因為社會科學必須借助通常只有在“理想類型”中才能清楚明白的規定概念來工作。其工作原理在于歸納、衡量與對比,是以確立概念的“界限”為前提的,這正是一種專業主義的訓練:
它是一種理想畫卷,但并不是歷史現實,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現實,它也根本不適宜于把現實作為樣本歸入其中的圖式,而是指具有純理想的界限概念的意義。為了廓清現實的經驗內容的某些重要的成分,人們借助這一概念對現實作出衡量。把它與現實作出對比。這樣的概念是思想的產物,我們借助它們,通過運用客觀可能性的范疇,來構思各種聯系,我們依據現實定向的、受過訓練的想象力對它們作出判斷,認為它們是適合的。[21]
但是混淆總是很容易產生,歷史相對主義者總是讓理想類型意義上的“理念”生成為理想意義上的“理念”需求,讓其變成價值判斷。因此,科學自我監控的基本義務和避免受騙的唯一手段,就是嚴格區分這兩種方式。以比較的方式把現實與邏輯意義上的理想類型聯系起來,與從理想出發對現實做出評價性判斷,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這正是韋伯強調作為方法論的理想類型是“價值無涉”的,即不能用它作為價值判斷的標準。因為理想類型“是某種對評價性的判斷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除了純邏輯的完善之外,它與其他任何一種完善都毫不相干。”[22]也就是說,在韋伯的理論中,理想類型其實是一種邏輯工具,并不具有價值判斷的意義,這才是“價值無涉”最核心的意義,否則,就會有淪為自然主義或道德主義“目的論”的極大危險。
韋伯更進一步指出:雖然“理想類型”在形成過程中要排除“偶然性”的東西,但是其本身仍然是“個體性”的,不是平均值的典型。因為理想類型的概念形成的目的,“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使人清晰地意識到的,它不是合乎類的東西,而恰恰相反,是文化現象的特性”[23],是文化個體性的表達,因此“理想類型”絕不是普遍“規律”的體現,而是有著明確的使用界限的。至此,我們已經可以理解,韋伯對“價值無涉”的強調,其批判的對象正是用“理想類型”來代替價值評判,這樣一種會在現實中帶來極大危險的思想混亂,其主要代表正是西方經濟學。
針對自然主義的歷史觀,即社會科學的目的必須是將現實還原為“規律”,韋伯的批評正是針對其把“理想類型”與現實相互混淆的危險。韋伯告誡道,必須清醒地意識到“理想類型的發展狀況和歷史是兩件必須有效區分開來的事情,構思在這里僅僅是有計劃地將一個歷史事件有效地歸屬于根據我們認識的現狀而可能的原因范圍中的現實原因的手段。”[24]正是在這里,韋伯對馬克思,——這位他所尊敬的也是最主要的理論對手作了這樣的評價:所有的“規律”和歷史發展的構思,在理論上都具有“理想類型”的特征,“凡是使用過的概念的人都知道,如果把現實與這些理想典型進行比較,它們就具有巨大的,甚至是獨一無二的啟迪意義;同樣,一旦把它們設想為經驗有效的,或者甚至設想為實在的(事實上也就是形而上學的)的‘作用力’、‘趨勢’等等,它們就具有危險性。”[25]這一評價值得重視,也值得今天作為一個重要視角來重新理解在中國的命運。
韋伯充分肯定“理想類型”的邏輯作用,但是他強調所有“理想類型”的構思都具有暫時性,“文化科學工作的結果就是不斷改造我們力圖把握現實所用的那些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形成而嘗試在思想上整理現實,由于科學視野的擴展和更移而廢除已經獲得的思想圖像,以及在如此改變了的基礎上形成新概念之間的不斷變換。”[26]這是因為,概念的形成取決于問題的提出,而問題的提出是隨著文化自身的內容發生變化的,概念與被概念化的東西之間包含著一種綜合的暫時性。因此,概念的價值正在于它們揭示了作為其基礎的觀念意義的有效性界限,而不是目標。“理想類型”之意義正在于它的暫時性,和無可避免的被超越性,是手段和工具,服務于建立價值聯系的目的,因此決不能混同于具體的實在,后者才是第一性的目的。概念的目的被假定為對“客觀”現實的觀念的“反映”,這可以追溯到康德的現代認識論,這里的概念與歷史工作之間的關系被頭足倒置了。而社會科學的偉大進步正是與實際的文化問題的變更密切相關的,并采取了對概念的形成進行批判的反思形式。韋伯宣布,《文庫》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這種批判與進一步的綜合服務:
一切經驗知識的客觀有效性,都是并且僅僅是按照范疇整理給定的現實,而這些范疇在特殊的意義上是主觀的,即表現我們認識的先決條件的,受到唯有經驗知識才能給予我們的那些真理的價值的前提條件的制約。[27]
社會科學的“客觀性”正在于此,即它來自于對經驗現實的邏輯綜合和整理,也因此具有明確的使用邊界,因此不能據此作為“本質”或者“規律”證明特定的經驗事實,也不能因此取得判斷現實的價值特權,因為價值尺度只能來自于特定的文化自身。社會科學的任務并不是不斷去追逐新的觀點和概念,而是相反,對于具體歷史聯系的文化意義的認識,才是所有的概念和概念批判為之服務的終極目的。“材料專業戶”和“意義專業戶”都不能把已知的事實與已知的觀點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新的東西。
在韋伯看來,價值意義是“理想類型”獲得邏輯意義的前提,否認作為特定的文化產物的價值真理性,就沒有社會科學,就只剩下用普遍的概念與判斷去取代科學。一旦社會科學把它的方法論原則建立在把加工材料看成目的本身,而不是自覺地根據最終的價值觀念來檢查和反思個別材料的認識價值,不能意識到認識價值是植根于具體的實際的文化作為最終價值,道路就會迷失,這時,就需要從文化的價值意義上進行范式突破。這時,
未加反思地使用的觀點的意義變得不可靠,道路迷失在黃昏中。重大的文化問題的光芒依然存在。于是,科學就武裝起來,改變自己的立足點和概念體系,從思想的高度俯視事情之流。[28]
推動社會科學發展的動力,不是科學的內在邏輯,而是一個特定社會的文化價值的重大問題。我們需要在這個意義上理解韋伯這句似乎駭世驚俗的話:政治經濟學是政治的仆人!因為,作為現實的、具體的德國的文化價值才是真正的政治性問題,學術的目的正在于是否能夠落實于具體的文化語境中,——它既是社會科學問題意識的來源,也是作為學術研究的社會科學最后的旨歸。只有在這里,在責任倫理高于信念倫理的情況下,兩種倫理才可以尋求互相支持的契合點,我們也需要從今天中國的歷史語境中重新確立和理解韋伯的意義。
最后,讓我們再來讀一點讀韋伯自己的論述:
我們最終必須竭盡全力反對的是一種并不少見的觀念,它認為通過權衡各種彼此對立的價值判斷和他們之間的“政治家式的”折衷,就可以踏上通往科學“客觀性”的大道。“中間路線”不僅恰好與“最極端”的價值判斷一樣,不能以經驗學科的方法得到科學的證明,而且,在價值判斷的范圍內,它正是在“規范的”意義上最晦曖不清。它不屬于講壇,——而是屬于政治綱領,官僚機構和議會。科學,無論是規范的還是經驗的,都能為政治活動家和對立的黨派提供無可估量的幫助。它告訴他們,(1),對于這個世紀問題,某些不同的“最終”立場是可以考慮的;——(2)在你就這些立場作出抉擇時,存在著這樣那樣你必須考慮的事實。[29]
韋伯指明的是,真正的有責任的“政治”行為應該建立在學術的“科學性”的基礎上,即有價值的政治行為必然充分估計三個方面:1,不可避免的手段;2,不可避免的附帶后果;3,由此制約的在其實踐結果中眾多可能的評價相互之間的競爭,這正是經驗科學以自己的手段能夠揭示的東西。[30]只有在此基礎之上的“政治”行為才可以與現實中黨派利益紛爭的政治活動劃清界限。社會科學的“客觀性”絕非折中的中間路線,因為妥協和折中并不是以價值的澄明為前提的,因此需要反對各種“偽”客觀性(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各種偽“政治”性,即建立在黨派利益紛爭基礎上的“政治”):
認為從要求經驗地討論“價值無涉”的立場出發,價值判斷的討論就是無結果和毫無意義的觀點,是與我們完全不相干的,因為關于價值判斷意義的認識恰是所有這類討論的前提。這種討論的先決條件是理解各種原則上不可逾越的和大相徑庭的最終價值判斷的可能性。然而,“理解一切”并不意味著“原諒一切”,單是對他人觀點本身的理解也不導致同意它們。另一方面,這至少可以使人同樣容易并且通常極其可能認識到妨礙人們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但是,這種認識恰恰是真理性的認識,而“價值判斷討論”正好有助于這中認識。[31]
至此,韋伯對于社會科學的“客觀性”和“價值無涉”的思想已經清楚了。這里試從以上三個互相關聯的層面上做一個分梳和歸納:
首先,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是社會科學的歷史觀,它反對把歷史納入任何道德主義或自然主義的目的論體系中,因此,它本身不屬于也反對任何“宏大敘事”。其方法論上的體現是劃清“理想類型”的有效性邊界,不能把“理想類型”或者任何概念性的邏輯思維的產物上升為價值判斷。任何意義上的“理想類型”作為對經驗事實的邏輯整理,都不是對現實的“反映”,而是歸納和總結,歸根結底是“個體性”的,因此不能把“個別”上升為“普遍”的規律,并成為“應當”如此的歷史力量。因此,韋伯反對從歷史的“發展趨勢”中引申出對實踐的評價,因為這意味著把“變遷”視為目的論的,并成為對現實政策毫無反思的美化:
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法看出,為什么經驗科學的代言人應當感到有必要支持這種做法,使自己成為某個時候的“發展趨勢”的喝彩者,使對這些“發展趨勢”的“適應”從一個終極的、只能由具體的人在具體場合解決的、因而也只能取決于具體的人的良知的評價問題變成一個據說由一門“科學”的權威庇護的原則。[32]
第二,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建構學術公共領域的原則,即不同的立場和觀點都具有平等準入的地位與權利,而且在這個意義上接受最嚴格的反思與批判。知識共同體不能以某種預設的絕對價值作為規范,或者以“普世價值”來壓抑和取消歧見,這是作為經驗科學的社會科學能夠生產“有效”知識的前提。但是,作為個體的學者,卻正是以自己的立場,以及以此立場出發的知識建構進入學術公共領域,“正是‘個人’的最內在的因素,規定我們的行動、賦予我們的生活以意義的最高的和最終的價值判斷,才是某種我們感到有‘客觀’價值的東西。”[33]這個意義上,韋伯的“價值無涉”決不是取消價值立場,而是相反,不同的價值判斷必須接受自己以及對手的反思和挑戰,方有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社會科學的發展。
第三,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在學術共同體內部建立理解的方法。在各種不同的、甚至歧見嚴重的觀點之間,“價值無涉”要求的是對他者觀點的理解,它建立在以經驗的方式,從概念的邏輯意義上,去考察他人的行為和動機,以發現真正的不同的立場,這是一切有意義的學術辯論的前提。這樣的以建立理解為前提的“價值無涉”的工具性,是學術對話和論辯的基礎。它可以使人從邏輯和事實的角度認識到妨礙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
人們可以是不一致的,以及為什么不一致,在什么地方不一致。恰恰這種認識是一種真理認識,而且“價值討論”也就是為它服務的。與此相反,人們以這種方法肯定不能獲得——因為它在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上——的東西,是某種規范的倫理學,或者就是某種“律令”的約束力。[34]
這才是為什么“價值無涉”需要發揮作用的地方,也正是社會科學“客觀性”的體現。
但是,遺憾的是,在過去的韋伯研究中,我們恰恰是在很大程度上是把韋伯極力批評和反對的方法強加給韋伯自己了,對“理想類型”盲目而混亂的運用就是最鮮明的例證。
[注釋]
[1]關于此一問題的爭論,可參見羅衛東:《社會科學從業人員的理性回歸: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馮鋼:《“客觀性”、“理想類型”與“偽道德中立”——評羅衛東的“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其討論的核心問題是如何看待經濟學與道德的關系。本文在此的討論,與上述兩位作者的觀點都有重大不同。另,趙汀陽提出的“無立場”分析方法以及相關討論也包含了這樣的意愿。
[2]限于篇幅,此處發表的文稿屬于筆者《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三部分,前兩部分是: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二,何為政治?——政治的倫理及其悖論;待發。
[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4頁。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另一中譯本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出版,譯者韓水法、莫茜。本文中的引用參照這兩個譯本,具體見注釋。
[4]同上,第4頁。
[5]同上,第6頁。
[6]同上,第6頁。
[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0-11頁。
[8]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9頁。
[9]同上,第10頁。
[10]同上,第14-15頁。
[11]同上,第16頁。
[12]同上,第18頁。
[13]同上,第21-22頁。
[14]同上,第22頁。
[15]同上,第24頁。
[16]此部分的詳述見本人《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一部分,即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待發表。
[1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5-26頁。
[18]同上,第31-32頁。
[19]同上,第32頁。
[2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46頁。
[21]同上,第34頁。
[22]同上,第28-29頁。
[23]同上,第40頁。
[24]同上,第41頁。
[25]同上,第42頁。
[26]同上,第43頁。
[27]同上,第47頁。
[28]同上,第49頁。
[29]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5頁。
[3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4頁。
[31]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9頁。
[32]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9頁。
[3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6頁。
[34]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0頁。
[35]見Hanno Hardt:Social Theories of the Press: Early German & American Perspectives,pp174-182, London:SAGE Publications, 1979. 感謝南洋理工大學郭振羽教授和耶魯大學博士生王穎曜同學提供線索和材料。該書在2002年再版,補充了卡爾馬克思論新聞自由的章節。
[36]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1頁。
[37]同上,第182頁。但是在瑪麗安妮的《馬克思韋伯傳》中,并沒有直接提到這個原因,而是更多地提及同行和董事會對該項目和社會學學會的影響和干擾。見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78-481頁。
[38]同上,第488頁。
[39]同上,第494頁。
[40]同上,第496頁。
[41]同上,第507-508頁。
[42]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6頁。
何為法律思維?何為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對于這些涉及法律思維和邏輯方面的基本概念,人們知之甚少,學界也是近十幾年才開始關注和研究。這些概念對于普通法科學生而言同樣是比較陌生,況且也無相關課程的開設,即便是《法律邏輯》,講授的多是形式邏輯方面的內容,并沒有著重往法律思維的培養和訓練方面來開展,法科學生在日后的專業課程學習中并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更談不上主動地運用這種思維方法來解決法律問題。其實,在法科學生的課程學習和討論中已經或多或少用到了這種思維方式,但運用者大多是潛意識的,是與其他普通思維混沌或同步進行的。如何更好地認識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如何在課程學習中更好地運用這種思維來解決問題?這正是課題研究所要達到的目的。為此需要了解廣州高校法科學生的人文素質現狀,需要了解法科學生對法律思維以及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認知和實踐的情況,為完善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在理論法的教學實踐提供充實的數據資料。
一、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實證調查的基本情況
(一)調查對象和調查方法
限于時間和人力因素,本次調研選取了廣州市大學城十所高校中部分學校的法科學生進行調查。學校方面選擇了廣州大學、華南師范大學、中山大學、廣東工業大學,分別體現了廣州市屬院校、廣東省屬偏文科的綜合性大學、廣東省屬偏理科的綜合性大學的特征。學生方面,主要以法學本科生為主,輔以部分法學碩士研究生、非法律專業輔修法學的本科生和大專生,學生參與調查面的擴大主要考慮到讓調查對象更具基礎性和廣泛性。
調查方法主要包括走訪調研和問卷調研。課題組成員利用課堂教學間隙發放問卷,并發動學生在本校和外校發放問卷,還利用電子網絡發放問卷,收集調查數據。共計發放調查問卷300份,收回300份,因課題調查所涉及的主題內容、調查對象的專業和層次、參與的人數等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由此得出的調查數據和結論應該具有較強的真實性和客觀性。
(二)調查提綱
這些提綱側重調查的內容是廣州高校法科學生的人文素養、法科學生對法律思維的認知情況以及在具體教學中的實施情況等:
1.您對法科學生的人文素質了解多少?(沒聽說過;不行;一般;還可以)
2.您對思維方式的了解有多少?(一般;很詳細;一無所知)
3.您對法律思維的了解有多少?(一般;很詳細;一無所知)
4.您對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了解有多少?(一般;很詳細;一無所知)
5.您在法律課程學習中是否運用了法律思維和法社會學思維方式?(沒有;不知道;有一點;有不少)
6.您學過的法學課程中有否提及或強調法社會學思維方式?(沒有;很少;一般;經常)
7.您對目前的法學教學方法如何評價?(一般般;填鴨式無自主性;啟發式很好)
8.哪些課程應該特別強調法律思維和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運用?(理論法;部門法;所有課程;大部分課程)
9.采用法社會學思維方式進行教學的課程效果如何?(沒有明顯效果;一般;很好;效果有待進一步確認)
10.您認為此類思維方式在教學中的作用和地位如何?(無所謂;有點用處;很有用處;關鍵是如何在教學中實施)
二、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實證調查的分析
(一)調查數據
通過對調查問卷和走訪調查的數據進行分析比較,發現法科學生對“思維方式”、“法律思維”了解不多,知之甚少,有些甚至覺得對思維方式的了解沒有必要,認為應該將時間和精力花在具體的課程學習上,只有少數同學對“法律思維”和“法學思維”有一定的認知。
調查數據得出的基本結論總結如下:
1.90%的學生認為沒有必要關注此類問題,學好十四門法律核心課程即可。
2.5%的學生認為有必要關注此問題,了解思維方式和法律思維有一些用處。
3.3%的學生認為很有必要關注此類問題,法科學生的思維方式培養非常重要,有助于提高思辨能力和深入理解法律問題。
4.2%的學生認為很重要,問題是如何來培養學生的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如何在課程教學中加以運用和體現。
(二)調查數據的分析
1.對“法律思維”的認知。調查數據表明,少數同學聽過“法律思維”,但要說出其具體含義時就難以表達。其實,“法律思維”是與普通人的思維(Thinking like a person)相分開的一種特殊的思維方式,其概念內涵即便在美國本土的研究也是沒有定論,可從多方面來理解,既可以簡單理解為“法律人的思維”(Thinking like a lawyer),像法律人(包括法官、檢察官和律師等)那樣地來思考和解決問題,也可寬泛地理解為從法律角度來思考和解決問題的一種思維習慣或潛意識,國內外學者對此研究不少,觀點不一。“像法律人一樣思維”被默認為美國法學院的教育目標,這種思維被美國學者表述為多種術語的組合系統,如“案例方法”、“學會專業范式和法律話語”、“批判性思維”、“洞察法律背后的道德原則”等,中國學者也有自己的觀點,法律思維只是法律人的思維方式中的一種,“法律人的思維方式是以理性思維為基礎、以法律思維為核心,以法學思維為先導的思維習慣或思維定勢,而法律思維就是以法律為坐標和工具,按照法律觀念和邏輯來理性地觀察、分析和解決問題的思維習慣和思維能力” ,還有的側重從法律適用和法律解釋角度來談及,法律思維是“依據法律邏輯,以價值取向的思考、合理的論證,解釋適用法律,包括法的價值層面和方法層面”。還有的認為法律思維包括法律思維方法和法律思維方式兩方面內容,是指“人們對于法律的認識態度,以及從法律的立場出發,人們思考和認識社會的方式,還包括這一過程中,人們運用法律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法”。
因此,對普通國人不應有所要求,但對學習法律的本科生和研究生而言卻是必須要了解的。即使對“法律思維”的概念說不出所以然來,也應該對此類術語有清醒的認知,意識到它是什么,何時應該運用此種思維,然后才是對其概念內涵的深度理解。或者說,法科學生應該在遇到法律問題時主動自覺地運用法律思維來分析思考,運用法律概念、法律原則和法律解釋等使法糾紛得以圓滿解決,使法律問題朝著制度化的軌道運行而不是演變為政治問題和道德問題來解決。
2.對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認知。課題實證調查數據反映出法科學生對思維方式和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認知非常有限。思維方式是一種職業群體所特有的標志或特征,并非短期可以學到,而是要靠長期的培養和訓練,法律思維方式正是這樣一種日積月累而成型的思維方式,是“按照法律的邏輯來觀察、分析和解決社會問題的思維方式,是圍繞著合法與非法來思考判斷一切有爭議的行為、主張、利益和關系”。而作為法律思維方式所屬的“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則是一種觀察、分析和解決問題的獨特的視角、立場與方法,強調從整體性思維角度出發,秉持社會立場,對法與社會的互動關系、對社會中的法律以及具有法律意義的其他社會現象進行經驗研究與法益分析。
法社會學思維方式其實借鑒了法社會學的立場和研究方法來思考和解決法律問題,強調用一種外在、審視的態度來學習、理解和運用法律,帶著一種社會現實的眼光來看待法律的運行,這種思維方式能夠使學生盡快融入社會現實,提高其應變能力。這種思維方式不是簡單地套用傳統的三段論“歸納-演繹-推理”來推導出常規的審判公式,而是前置式地嵌入法社會學的研究視角,在傳統的法律適用之外,更關注法律的社會實施效果和社會輿論的影響。這種思維方式在理論法課程的教學中尤為重要,要求學生注重理論聯系實際,課堂內容不限于理論講授,而是將問題和案件置于社會現實中,要求學生多角度、多層次來分析看待。
三、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課程教學實踐
(一)實施情況
目前專門和針對性的教學課程還沒有,課題組成員在已經開設的課程中有意識注入此類方法,如《中國法制史》、《外國法制史》、《憲法》、《法理學》和《中西法律文化比較》等課程。教學中明確告訴學生此類課程中要有意識運用到法律思維或法社會學思維方式,讓學生帶著法律的有色眼鏡去看待生活中的糾紛,運用法言法語來表達觀點,找尋相關的法律條文來分析,在法律、情理和鄉俗之間尋找平衡點,而當不能很好地兼顧情理法時,則要有所取舍,并始終堅持依法處理的標準,而在面對這類難以處理的糾紛時,也會看到現行法律的不足、不夠或不當之處,認識到這一點就是在很好地運用法社會學思維方式來分析處理的結果。
在教學方法上注重探究法社會學思維方式的培養與學生創新能力的關系,具體要處理好理論法與部門法、實證調研與理論學習、個案討論和綜合討論、演示教學與實踐活動的關系,通過多種教學方法的嘗試,再根據學生的反饋效果和老師的教學感受,以及定期的問卷調查和量化評分,初步取得一定的預期效果,但明顯的效果有待長期的檢驗。
(二)教學實踐的評價
方法 :社區醫生在門診嚴格篩查病人,包括采集病史、體檢、化驗、心電圖坐位血壓等檢查,合格后入選。入選標準按1999年高血壓防治指南,在2年隨診過程中,患者要按照約定在指定醫生處就診,由同一醫生長期觀察防治效果,至少每3個月要檢查1次血脂、血糖、肝功、腎功,同時根據我國缺血性心血管病發病危險評分法 來具體干預病人吸煙、體重、血壓、血脂、合并糖尿病等危險因素,具體步驟:①根據個體各危險因素、水平,從評分表中查出不同危險分值;②對所有危險因素分值求和;③查表得出對應于危險因素總分的10年缺血性心血管發病絕對危險;④與該個體同年齡組的高危險與低危險比較,求得該個體缺血性心血管發病的絕對危險凈增值和相對危險度,無論對低危、中危,還是高危,都應采取非藥物治療措施,根據危險程度決定治療措施,評估治療反應,及時調整治療方案,使血壓長期穩定,維持在目標水平以下,促進患者堅持降壓治療,在2年期間通過規范化管理病人的血壓、血脂、血糖、體重、吸煙,從而最終降低缺血性心腦血管事件發生率,通過健康教育和行為干預方式包括增加活動量,每天至少走5km,限鹽每天少于6g,減輕體重,戒煙、限酒,保持心情愉快,降糖、降脂,藥物降壓來達到保護主要臟器,從而最終降低心血管事件危險度和發生率。
統計學處理方法:數據以(X±S)表示,計量資料采用t檢驗,分析進行統計學處理,以P
結 果
通過2年對50名高血壓患者隨訪管理后,每天堅持步行5km的人數是41例,體重平均下降了4.5kg;口服腸溶阿司匹林片的人數為21例,平均劑量為每天100mg。血壓達標29例,控制率為58%,其中聯合用藥11例,單獨用藥34例,不規律服藥5例,治療率達90%。具體血壓、血脂、血糖、體重、10年缺血性心血管危險度改變如下表。
2年中,新發糖尿病2例,新發腦梗1例,新發心梗1例,急性心衰1例,其中這2年內新發糖尿病患者均屬老年女性,且長期(3年以上)服用北京降壓0號,因北京降壓0號屬利尿劑,對血脂及糖代謝產生影響,長期服用會引起合并糖尿病。這些新發數據與正常人群的發生率有明顯差異,大大降低了缺血性心血管事件的發生率,從而有效減少心血管事件的發生和死亡。
討 論
高血壓患者存在多種危險因素,除了年齡、性別、遺傳等不可改變因素外,還有可改變危險因素,如超重、肥胖、膳食高鹽、低鉀、低鈣、長期超量飲酒、缺乏體力活動和長期精神緊張等。針對可改變因素給予非藥物治療,包括合理膳食,控制體重、體育鍛煉、戒煙、限酒、平衡心理等,非藥物治療是高血壓的基礎治療,主要通過改善不合理的生活方式降低危險因素水平進而使血壓水平下降,對于1級高血壓患者,僅通過非藥物治療就有可能使血壓降至正常水平,對于必須接受藥物治療的2~3級高血壓患者,非藥物治療可以提高藥物療效,減少藥物用量,從而降低藥物的不良反應,減少費用。
大型臨床試驗結果提示 ,高血壓患者積極降低血壓,可降低心血管事件,WHO/ISH高血壓治療指南指出,收縮壓下降10mmHg、舒張壓下降5 mmHg,則可使極高危的高血壓患者10年內心血管事件的絕對風險下降10%,如果下降20/10 mmHg,則絕對風險下降17%,如果高血壓每天鹽攝入量減少6g血壓可降低2~8mmHg。體重減輕5kg,血壓可降低5~10mmHg;每天運動18~25分鐘,血壓會降低4~9mmHg。因此在高血壓治療中,對低危、中危高血壓患者,首先要強化生活方式的教育,在降低血壓為中心的代謝綜合征的治療中,生活方式強化干預也具有重要意義。高血壓的健康教育可促使人們自覺采納有益于預防和控制高血壓的行為和生活方式,消除或減輕高血壓的危險因素,預防新發高血壓對于已經患高血壓的患者可以提高患者對醫生的信任感和依從性,從而收到良好的治療效果,還可以實現對患者和高危對象的心理保健和行為治療,提高生活質量。在2年中這50例患者的治療率控制率分別由原來的37.34%和13.3%升高到90%和58%。10年缺血性心腦血管事件危險度由21.4%降至6.2%。從而大大降低了缺血性心腦血管事件發生率,時間越長效果越明顯。因此健康教育在高血壓預防和治療的各個階段均可發揮重要作用。通過健康教育,干預不良行為方式來降低心血管事件,作為社區醫生預防高血壓的重要方法,也是提高我市高血壓知曉率、控制率和治療率的重要方法。
參考文獻
自從蘇格拉底提出探求真理的“辯證法”方法以來,方法論就一直是哲學認識論的重大問題,不過,近代以前的哲學家大都是方法論上的統一論者,他們認為人類無論研究自然、研究人、還是研究社會,其研究方法從根本上說是一致的,都是方法論上的一元論者,他們無法想象針對不同的研究對象會有在原則上根本不同的研究方法。近代以后,一元論受到挑戰,這種挑戰源自兩個背景,一個是科學方面的,另一個則源自哲學。從科學方面說,近代自然科學的崛起和勝利,使得科學方法得到了廣泛的運用,但同時也出現了對這種科學方法的反彈,特有的社會科學方法論問題也日益凸現;從哲學方面看,近代認識論的特有論說,特別是其有關事實與價值的觀點從哲學層面催生了社會科學方法論學說的產生。當然,這兩個方面是相互影響、相輔相成的。本文撇開了科學方面,僅從哲學方面作一些粗略的探討。從哲學方面說,始于萊布尼茨、休謨等人的知識分類說以及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相區別的觀點是為社會科學方法論之源起。
一、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源起
哲學家們很早就對各門科學知識進行過分類,比如,亞里士多德就把各門科學分為理論的、實踐的和制造的三大類,但它并未促成社會科學方法論的誕生,這主要是因為,(1)亞里士多德以來的知識分類說大都是基于研究對象的;(2)這種分類并未觸及價值判斷的特殊性問題;(3)亞里士多德以來的哲學家都是方法論上的一元論者,即都認為各門科學的研究方法在宏觀上和根本上具有內在的一致性。而自萊布尼茨以來,近代哲學家提出了一種不同于古代的獨特的知識分類說,正是這種知識分類說以及相關的價值判斷問題成為了社會科學方法論得以成立的前提。
與古代的知識分類說不同,近代的知識分類說不是基于研究對象的不同,而是基于一種判斷、一種知識的科學性和真理性的不同,萊布尼茨率先提出了這種知識論,他說:“有兩種真理:推理的真理和事實的真理。推理的真理是必然的,它們的反面是不可能的,事實的真理是偶然的,它們的反面是可能的。”①萊布尼茨的“兩種真理論”意味著存在著兩種不同類型的知識和真理,一種是推理的、必然的知識,這種知識只需要依內在的邏輯一致性即可證明為真,而且必然為真,另一種是事實的、偶然的知識,這種知識則需要借助外在的經驗觀察才能確定真假,而且這種真只具有或然性。
休謨則提出了與萊布尼茨幾乎完全一致的知識分類理論,休謨說,科學知識或者是關于觀念關系的知識,如數學和邏輯等形式科學。但與萊布尼茨不同的是,休謨知識分類說的本義是要明確科學知識的定義和范圍,以表明什么是科學,什么是非科學,從而把一切非科學的東西從科學領域中清除出去。為此,他更進一步提出了將“是”與“應當”、“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作出嚴格區分的觀點,即人們不可能從“是”推出“應當”來,“是”的判斷(事實判斷)與“應當”的判斷(價值判斷)是兩種完全不同性質的判斷,因此,必須嚴格區分作為科學研究的事實領域與作為道德研究的價值領域(相當于現在的社會科學)。這樣,休謨不僅進一步確定了基于判斷之真理性的知識分類說,而且凸現了現代社會科學方法論的一個核心問題——價值問題。
萊布尼茨和休謨的上述觀點在康德哲學中得到進一步的明確和深化,康德將知識分為先天分析知識、后天綜合知識以及康德所獨創的先天綜合知識三大類,前兩種知識分別對應于萊布尼茨和休謨的觀念關系的必然知識和事實關系的或然知識,由于康德認識論的原意是如何證成科學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因此在這三種知識中,康德本人更重視第三種知識即先天綜合知識,整部《純粹理性批判》可以說都是對先天綜合知識的論證,然而出乎康德意料的是,他的認識論中的前兩種知識,先天分析知識和后天綜合知識卻得到了后世哲學家更多的認同和研究。
另一方面,康德的認識論有一個與休謨相同的目的,即為科學定性和劃界,他是通過對人類理性認識能力的分析來進行論證的,康德一方面論證了科學(康德把它叫做“理論理性”)的價值和意義,在經驗的范圍內,科學真理(理論理性)具有普遍必然性,但若超出了經驗的范圍則科學(理論理性)必然陷入二律背反,成為一種先驗幻象,這說明科學(理論理性)及科學真理不是無限的,而是有限的,在科學的范圍之外還有一片廣闊的領域,這就是價值世界(康德把它叫做“實踐理性”),康德與休謨一樣,敏銳地觸及到了科學的有限性和價值問題,但與休謨排拒價值世界不同,康德認為正是因為科學(理論理性)的有限性使得價值(實踐理性)成為必要和可能,此所謂“揚棄知識,以便為信仰留下位置。”②在康德哲學中,在科學(理論理性)的范圍之外是廣闊的價值(實踐理性)的領域,而且與科學(理論理性)的經驗性、必然性相對應,人類的價值(實踐理性)領域則是超驗的、自由的王國,其重要性甚至在科學(理論理性)之上。因之,康德不只是區分了科學和價值,而且從哲學上對這兩大領域都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和研究,此舉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意義極為重大,因為,在康德之前,人們對人類社會與自然界之間的區別雖然早有認識,但這種區別 “并沒有從基礎上以哲學的方式建立起來。人們一般認為,一切知識都有共同的理論基礎和哲學基礎。由于自然科學的成就,特別是邏輯、數學和物理學知識的確定性,這些科學的規范、原則和哲學基礎似乎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切科學知識的準則。就認識論而言,康德并沒有超出這樣一種觀念。但是,康德的偉大之處在于為人的行為的可能性留出了一塊自由的畛域。哲學所要證明的,不僅包括人們達到對于自然的普遍必然的認識的可能性,而且還包括人們意志自由的可能性,也就是獨立于自然法則的自由法則的可能性。康德的這一觀點雖然尚未涉及文化科學的各種具體學科,也未涉及文化科學一般方法論問題,但是為一切主張文化科學區別于自然科學的思想提供了最基本的哲學根據,這就是人的行為的自由本性,人的行為以及由這種行為構成的社會的歷史性。”③
綜上所述,萊布尼茨以來的認識論有兩個重要的觀點,1,基于知識的形式特征(與經驗有關還是無關)和真理性(必然真理還是或然真理)的近代特有的知識分類說,這種知識分類說將知識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與經驗無關的、具有必然性的邏輯——數學知識,另一類是與經驗有關的、只有或然性的經驗知識;2,與這種知識分類說密切相關的“價值論”,休謨和康德都區分了“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在科學領域之外劃出了一片價值的領域,“價值論”特別強調了與邏輯和事實判斷的科學性和客觀性不同,價值判斷是主體的和主觀的領域。近代認識論的第一個觀點將包含了價值判斷的社會科學排除在自然科學之外,不管作出這種分類的哲學家的主觀意圖如何,它在客觀上確認了存在著一種不同于自然科學的社會研究,導致了社會科學的獨立存在。第二個觀點以“價值”統攝社會科學,這不僅點出了社會科學的根本特征,而且對“價值判斷”的分析討論日后也成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命題,因此近代認識論的這兩個觀點事實上構筑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基本前提。
二、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奠基
康德等人區分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的觀點是社會科學方法論得以建立的起點,也是一個獲得今日學術界廣泛認同的觀點,但進一步而言,我們究竟應該如何看待事實與價值之分?特別是應該如何看待包含價值判斷的社會科學?則又是一個引發了廣泛爭議的問題,由是而形成了兩種相互對立的思潮,因而康德之后的社會科學方法論思想是沿著兩種完全不同的思維路徑發展的,一種是主張社會科學科學化的實證主義,另一種是主張社會科學特殊性的歷史主義,兩種思潮都建基于休謨和康德的理論之上。
廣義的實證主義包括圣西門、孔德、密爾、斯賓塞、馬赫及邏輯實證主義等一系列人物和思潮,作為一種具有強烈科學主義傾向的哲學思潮,實證主義繼承了休謨和康德哲學中有關只有邏輯和經驗研究(自然科學)才是科學,價值判斷并非科學的著名觀點,從這一基本理念出發,實證主義認為,價值判斷和社會科學或者根本就不是科學,或者必須用自然科學的方法來進行整合和分析。而自然科學之所以成為科學,除了研究對象上的原因以外,研究方法上的優越性是一個關鍵因素,這種優越性使得自然科學的原則、規范和方法應該而且事實上是一切知識的準則,因此,社會科學要成為科學,只有使用統一的自然科學方法來分析和研究,實證主義與古代哲學家一樣是方法論上的統一論者,認為只要是真正正確的、科學的方法就既可以認識自然,也可以認識人和社會。實證主義并未承認與自然科學研究相比,社會科學研究有何特殊性,但實證主義仍對社會科學方法論有以下幾項貢獻:1、實證主義專門探討了科學研究(包括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問題;2、實證主義強烈主張社會科學應與自然科學一樣具有經驗性和科學性;3、具備了科學性的社會科學同時也應該是客觀的、價值中立的。
對社會科學方法論作出了更大貢獻的是新康德主義,這主要建基于這樣的事實,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自然事實與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社會事實之間存在著重大的、甚至是本質上的差異。相對于無目的、無意識的自然事實而言,社會事實具有鮮明的目的性和意向性,因為社會事實都是人類行為的結果,而人類行為的主觀性、能動性、選擇性和價值性都是客觀的自然事實所不具備的。而且由于這種區別,自然科學研究的一些最基本的方法,如實驗法等實際上也無法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加以運用。所以,在社會科學的研究中,除了運用與自然科學相同的一些方法以外,也應該存在不同于自然研究的、社會研究的特定方法,也即有一種所謂“社會科學的邏輯”,新康德主義正是從這里出發,肇始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
首先是狄爾泰,狄爾泰一生的偉大抱負是完成所謂“歷史理性批判”,他對歷史和歷史科學的獨到見解開啟了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真正建構。他先從存在論的角度區分了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在狄爾泰看來,以歷史事物和文化現象為研究對象的人文科學與以自然事物和現象為研究對象的自然科學有著原則區別,自然科學以外在的物理世界為研究對象,而人文科學則以人的內在生命、人的精神世界為研究對象,自然的物理世界本身沒有意義,或者其意義需要人去賦予,而人類生活則是有意義的,由于這種區別,因此,從研究方法上說,“在自然科學中,任何對規律性的認識只有通過可計量的東西才有可能,……在精神科學中,每一抽象原理歸根到底都是通過與精神生活的聯系獲得自己的論證,而這種聯系是在體驗和理解中獲得的。”④這就是說自然科學通過感覺、思維等外在的認識方式來進行,它是用因果關系描述和解釋的科學,而人文科學則應通過人的精神活動內在地去領會,它是用將心比心式的心靈交互來體驗的理解的科學。“社會事實是被人們從內部理解的。我們可以根據對我們自己狀態的觀察而在一定程度上使它們在我們之中再現。我們理解它們,就可以通過愛和憎,通過我們激情的變換,而使歷史世界再現。”⑤
與狄爾泰從存在論角度研究人文科學的特殊性不同,新康德主義西南學派的代表人物文德爾班和李凱爾特則主要從方法論的角度來探討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社會科學)的區別。 文德爾班認為,由于自然“規律”是始終存在、反復出現、不斷起作用的東西,因而自然科學使用普遍化的方法,目的在于尋找自然界的“規律”、“齊一性”、“共相”、“不變的形式”, 它是“制定規律”的科學。而歷史“事件”則只有一次性、個別性和獨特性,因而社會歷史科學則使用個別化的方法,目的在于把某一過去的事件栩栩如生地再現于當前的觀念之中, 它是“描述特征”的科學。
李凱爾特進一步從質料和形式兩個方面區分了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所謂“質料的分類原則”即從研究對象上來劃分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李凱爾特認為自然是那些從自身中生長起來的、自生自長的東西的總和。文化則或者是人們按照預定的目的生產出來的。在這里,價值是區分自然和文化的標準,而所謂價值就是獨特性,一切自然的東西都是普遍的、重復的,因而沒有價值,都不能從價值的觀點加以考察。反之,一切文化產物之所以具有價值,在于它們的獨特性,它們的一次性發生過程。⑥
與“質料的分類原則”相比,李凱爾特更強調“形式的分類原則”, 即從研究方法上來對科學進行分類。從研究方法上說,自然科學是試圖從事物的普遍因素中形成普遍概念,因此,它必須采取“普遍化的方法”。文化科學所面對的是特殊的、一次性的研究對象,因此,它就只能采用“個別化的方法”。當我們從普遍性的觀點來觀察現實時,現實就是自然;當我們從個別性和特殊性的觀點來觀察現實時,現實就是歷史和文化。
新康德主義從康德關于自然領域和自由領域相區別的觀念出發,論證了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之相互區別在存在論(狄爾泰)和方法論(李凱爾特)上的內在根據,指出了歷史事實和文化現象與自然事實相比所具有的諸多特殊性,如價值性、個別性等,第一次明確地從學科類型上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文化科學)區分開來。同時,新康德主義還對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進行了廣泛、深入的討論,取得了相當的成就,比如:狄爾泰對“意義”的分析、對神入型理解的闡述,文德爾班和李凱爾特對“價值”的強調、對個別化方法的探討等等,這些成就一方面正式開啟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另一方面,其中的許多觀點后來都成為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重要原則。
三、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確立
如果說新康德主義開啟了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的話,那么,20世紀德國最偉大的思想家韋伯則把這種研究向縱深推進,并最終確立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基本框架和研究原則。
韋伯的方法論思想異常豐富,涉及社會科學方法論中幾乎所有的關鍵問題,首先是如何界定社會科學,劃定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界限,在這一點上,韋伯基本上接受了新康德主義的觀點,認為社會科學應從存在論和方法論兩個方面加以界定,社會科學既有不同于自然科學的研究領域,更由于有著不同于自然科學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而有其獨特性。
其次,如何看待價值問題。自休謨、康德以來,“價值”乃是不同于“事實”的另一種判斷和另一個領域,是社會科學得以成立的基本前提,新康德主義更是以價值論為中心來建構人文社會科學,無論是韋伯時代還是在現代,價值問題都是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問題,韋伯在價值問題上的觀點是一方面強調價值的獨特性和重要性,反對實證主義和自然主義,反對用尋找“規律”等來取代社會科學在對象和方法上的特殊性,另一方面也反對德國唯心主義,堅持社會科學也是一門客觀的經驗科學,不贊成用直覺等含混的方法來研究社會科學。具體而言,韋伯的基本主張是試圖將“價值關聯”與“價值中立”在方法論上統一起來。
韋伯認為社會科學首先是“價值關聯”的,這表現為價值是社會科學形成的先決條件,也是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區別所在,同時,“價值關聯”也表明社會科學家必定是在一定的價值觀念的背景下去從事研究的,研究課題的選擇和目標的確定與研究者的信仰、利益和偏見等密切相關。因此,價值關聯既是建立社會科學的前提,又是解釋社會科學研究者的興趣的根據,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價值分析則是價值關聯的具體化,它具體地揭示了文化意義之所在,它們是經驗分析必不可少的前提,但還不是經驗科學本身。
如果說“價值關聯”是社會科學得以確立的基本前提的話,那么,“價值中立”則是社會科學研究的根本方法,它向社會科學提出了一個客觀性的要求,這種要求與自然科學的客觀性要求是一致的。區分事實分析和價值判斷,將價值判斷從科學認識中剔除出去,這個由休謨率先提出的原則在韋伯手上得到了明確而系統地闡述。
韋伯認為,前述價值關聯的有效性只限于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的確立,它不能代替對實在所作的科學分析。韋伯一方面通過一些具體事例,如對當時流行的工團主義理論和信念的分析闡述了科學與價值的分野,另一方面,在《“價值中立”在社會學和經濟學中的意義》和《社會科學和社會政策中的客觀性》等文中進一步從理論上證明“應把純粹從邏輯上可推演的斷定和經驗事實斷定與實際的倫理價值判斷或哲學價值判斷區分開來,這種觀點是正確的。”⑦因之,“價值中立”作為社會科學研究的根本方法論原則表達了三種規范,(1)必須將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區分開來,(2)價值判斷無法取代科學認識,(3)科學知識也無法得出有關價值的結論。“價值中立”表明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一樣必須追求真理,必須滿足客觀性要求,學者不是先知,教師不是宣傳家,講臺不是布道所,韋伯反復強調的這個原則如今已成為社會科學界大多數人的共識。
韋伯“價值中立”說的另一個意蘊是社會科學的價值論域沒有事實領域那樣的客觀真理,一切價值都是相對真理,無法在終極的意義上比較高下,價值論域是“諸神彼此之間永無休止的斗爭。⑧真、善、美是無法統一的,正所謂“一事物之所以為神圣,不但不因其為不美所妨礙,而且唯其不美,方成其為神圣……一事物之所以為美,不但不因其有不善之處所妨礙,而且唯其有不善之處,方成其為美……一事物之可以為真,不但不因其為不美、不神圣、不善所妨礙,而且唯其為不美、不神圣、不善,方可成其為真……”⑨因此,各種不同的價值觀和終極信仰都是平等的,哪一個都無權宣稱具有絕對的正確性和優先性,稟持不同價值信念的人均應相互理解和寬容。
韋伯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另一個貢獻是提出了“理解”和“理想類型”兩個研究范式。韋伯認為,“理解”或是合理性的,即邏輯的或數學的理解;或是神入的,即對他人心理和行為的重新體驗。韋伯著重分析了神入性理解。神入性理解的必要性在于人類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如價值觀念、終極目標、激情行為及所有的非理都很難用邏輯的方法來解釋,而只能作神入式的理解。神入性理解的可能性在于在大致相同的環境下,人們會產生大致相同的內心活動,因此人們可以通過分析在被理解者所處的情景中將會出現的內心活動來類推他人的內心活動。當然,由于這種神入性理解不具備合理性理解的邏輯明晰、普遍性和規范性,因而其正確性和有效性始終是有爭議的,不過,正如安德列斯基所說,盡管神入性理解有種種局限,但若無神入性理解,社會秩序在幾秒鐘內就會崩潰,因而它是無法從社會科學中排除出去的。⑩
“理想類型”是韋伯提出的社會科學研究的另一個范式,韋伯認為,由于研究者面對的社會事實紛繁復雜,要做出接近真實的研究頗為不易,因此需要建構一套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的概念系統,它是從歷史事件中抽取和歸納出來的一種概念構架,是為了透視實在的因果關系而構造的非實在的因果關系,這就是社會科學研究中的“理想類型”。韋伯的“理想類型”論以及韋伯在他自己的研究中提出的幾種“理想類型”:如新教倫理、科層制、三種統治形式等在社會科學研究中顯示了巨大的力量,成為人們廣泛使用的一種研究方法。
因休謨和康德提出事實和價值的分野而肇其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研究,到韋伯時代已完成了初步建構,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基本原則已經建立起來,并被廣泛地運用到社會科學的研究之中。比如,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的分離在今天已是學術界的共識,也是社會科學研究中一個重要的分類標準,經濟學據此就有實證經濟學和規范經濟學之分。又如,根據價值中立的研究原則,現代社會科學家都力求避免用價值判斷來代替科學的實證研究,以求得研究結果的客觀公正。另外,價值與事實的不同還表現在價值判斷并沒有事實判斷那樣的客觀性,各種價值具有不可公度性,而社會科學研究又無法回避價值判斷,因此在價值問題上,社會科學家要堅決反對和摒棄唯我獨尊的沙文主義,堅持相互理解、相互寬容和平等對話的原則。
總括本文,從休謨到康德、從新康德主義到韋伯,現代社會科學方法論由是得以建立。
引文注釋
① 十六——十八世紀西歐各國哲學[M].商務印書館,1975:488.
② 楊祖陶,鄧曉芒編譯.康德三大批判精粹[M].人民出版社,2001:59.
③ 韓水法.韋伯.臺灣東大圖書公司,1998:37-38.
④ 轉引自劉放桐.新編現代西方哲學[M].人民出版社,2000:125.
⑤ 轉引自韓水法.韋伯[M].臺灣東大圖書公司,1998:40.
⑥ 李凱爾特.文化科學和自然科學[M].商務印書館,1986:20.
⑦ 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M].楊富斌譯.華夏出版社,1999:100.
⑧ 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M].楊富斌譯.華夏出版社,1999:28.
社會科學是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人類社會的種種現象的各學科總體或其中任一學科,包括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等。社會科學的研究,與哲學有著生死相隨的緊密聯系。哲學為社會科學的研究提供世界觀和方法論的指導,確立了一般性原則。哲學,作為徹底的、實踐的、科學的唯物主義哲學,為社會科學研究確立了科學的一般性原則。
一、社會科學研究一般性原則的理論基礎――哲學基本問題
哲學認為,勞動實踐是人的本質屬性,也是社會的本質屬性。人在勞動實踐中與自然界和其他人發生相互聯系,形成社會關系,構成了人類社會存在的必要因素。社會科學把人類社會作為研究對象,實際上是研究人在勞動實踐中的各種現象和問題。可見,哲學為社會科學研究提供了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在哲學的視野中,人的勞動實踐,即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動,是遵循一定的基本原則和規律的,因而社會科學也存在一般性原則,并且與哲學基本問題的原則一脈相承,也就是說,社會科學的一般性原則體現在哲學在哲學基本問題上科學立場。恩格斯明確指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1]因而,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所包含的內容就是社會科學一般性原則的基本內容。
1.社會科學研究的唯物主義原則。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一個方面是精神與物質的本源問題。對這一問題的不同回答是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分水嶺。唯物主義哲學認為,物質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世界的本源是物質,精神是由物質所派生的。在現實社會中,人是以勞動實踐區別于動物而顯示其社會存在的,人類社會存在的各種現象,從根本上說,都是人的勞動實踐產生的。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這一觀點:第一,生產力水平從根本上決定著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等各個領域的基本狀態;第二,社會的經濟基礎決定著上層建筑;第三,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是社會的主體。哲學的基本立場為社會科學樹立了第一個科學的一般性原則,即唯物主義原則。
2.社會科學研究的辯證性原則。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二個方面,是如何理解世界的存在狀態以及用什么樣的思維方法來把握世界。辯證法認為,世界是普遍聯系和發展的,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也不可能是靜止的,而是與其他事物相互聯系的,并且不斷運動變化的。在哲學中,辯證法與唯物主義是統一的。雖然物質是世界的本源,精神由物質派生,但是精神反過來也會影響物質,人們的社會意識也會對社會存在起著巨大的反作用。這一基本問題反映在在社會歷史中就具體體現在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上。當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時,就會對生產力的發展起到推動作用。反之,當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的發展時,就會成為生產力發展的障礙。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二個方面為社會科學研究樹立了第二條基本原則,即辯證性原則。
3.社會科學研究的實踐性原則。實踐是哲學的基礎。馬克思在批判費爾巴哈舊唯物主義時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2]哲學發現,物質生產活動是人類的第一個歷史活動,生產實踐既是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過程,又是人與人之間互換活動的過程,同時還是人與自然之間物質和觀念的變換過程。[3]哲學基本問題,即思維與存在關系問題,實際上是建立在實踐的基礎之上的,可以說哲學的最大特點就是其實踐性。運用哲學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基本要訣就是必須從人的實踐活動出發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哲學的實踐特性為社會科學研究提供了第三條一般性原則,即實踐性原則。社會科學研究的實踐性原則是唯物主義原則與辯證性原則統一的基礎。社會科學研究的唯物主義原則強調物質對于人的意識的決定性作用、經濟基礎對于上層建筑的決定作用、人民群眾在社會歷史中的主體地位,辯證性原則強調社會各個事物之間的相互聯系,而實踐性原則貫穿于前兩種原則之中,成為這兩種原則融合統一的基礎。物質與意識、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人民群眾與社會歷史,都是因為人的勞動實踐而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因為人的社會存在方式就是勞動實踐,沒有人的社會存在就沒有社會的存在,也就沒有社會科學這個概念。因此,離開了勞動實踐,唯物主義原則和辯證性原則就都將不存在;有了勞動實踐,唯物主義原則和辯證性原則就具有統一性,統一于人的勞動實踐。
二、社會科學研究一般性原則的方法論基礎――世界觀、歷史觀、整體觀、發展觀
社會科學研究一般性原則是哲學對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指導。具體說來,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主要受到的世界觀、整體觀、歷史觀和發展觀的指導。世界觀是人們對整個世界即對自然、社會和思維的根本看法,歷史觀是世界觀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世界觀不僅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指導思想,同時也是社會科學進行研究的科學方法,而社會歷史觀則是社會科學研究的基礎。社會科學的研究只有以正確的世界觀作為選擇方法的指導思想,才能堅持唯物論、排除主觀先驗論;才能從特殊中把握普遍性、從復雜現象中把握本質規律;才能堅持歷史方法與邏輯方法的辯證統一。整體觀是指從全局考慮問題的觀念。作為整體的客觀事物是一個有機的系統的結構體系,包含著物質多樣性、豐富性。因此,作為反映這一整體性的人的觀念有整體與局部、整體與層次、整體與系統、整體與個別、全面與片面等哲學范疇。社會科學的研究只能以整體之中的某一局部、某個層次或系統中的某個方面作為研究對象,但社會科學研究同時遵循著整體性原則。發展觀是指物質世界的一切事物、現象及其在思維中的反映,由簡單到復雜、由低級到高級、由舊質到新質的有規律的運動和變化過程。發展觀是科學辯證法的基本觀點,它是世界觀理論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社會科學研究的重要方法。
哲學是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高度統一。的世界觀,包括歷史觀、整體觀和發展觀,為我們在社會科學研究中遵循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實踐唯物主義基本原理提供了具體的方法論指導和運用這些原理時的基本規范,實際上就從方法論上為社會科學研究確立了一般性原則。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堅持的世界觀、歷史觀、整體觀和發展觀,是堅持社會科學研究一般性原則的基本前提和方法論基礎。
【參考文獻】
科學哲學歷史主義學派認為,科學知識進步增長的基本單元不是具體理論,而是“一般理論”或“偉大的理論”。為此庫恩在本世紀六十年代提出了“科學范式”的概念和思想,七十年代,拉卡托斯提出了“科學研究納方法論”理論,勞丹提出了“研究傳統”的概念。現代西方科學哲學主要研究對象是自然科學,但我認為,若獎“范式”的思想觀點擴展至社會科學領域,它對于社會科學也同樣具有重要的方法論價值。
科學進步和知識增長問題是現代科學哲學的重要主題。庫恩認為科學進步是常規時期和革命時期交替出現的過程,其中核心的概念是科學范式。“范式”(Pardign)原意是指語法中詞形的變化規則,可引伸為模式、模型、范例等意思。庫恩對范式有許多解釋。英國的瑪斯特曼認為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至少以二十一種不同的意思在使用范式,這二十一種含義可分析為三種主要意思:(1)形而上學范式或元范式:范式是一種信念、一種有效的形而上學的思辯、一個新的觀察方式、一個指引感覺本身的有條理的原則,是某種決定廣大實際領域的東西等等。(2)社會學范式:范式是一個普遍承認的科學成就,象一個公認的法律判決等。(3)人工范式或工具范式:范式是教科書或經典著作,是一些供給的工具等等[1]。拉卡托斯認為,科學總是以研究綱領的形式向前發展。研究綱領由三部分組成:(1)“硬核”。“硬核”是相對穩定的,是作為研究綱領未來發展基礎的最普遍的基本假設和基本原理;(2)保護帶。硬核外部是柔韌多變的保護帶,它是由各種輔助假設構成,遇到反常時可通過調整保護帶以保護硬核;(3)方法論規則。包括反面助發現法和正面助發現法。反面助發現法告訴我們應當避免哪些研究途徑,禁止將矛頭對準硬核。正面助發現法體現長期研究方針,提示、暗示如何改變、發展該研究綱領的“可反駁”的保護帶。正面助發現法還提出一個綱領,此綱領開列一系列模擬實在的越來越復雜的模型,科學家遵循這個模型進行研究。[2]勞丹在其《進步及其問題》一書中認為,每一門科學都有一部充滿研究傳統的歷史。“一個研究傳統就是這樣一組普遍的假定,這些假定是關于一個研究領域中的實體和過程的假定,是關于在這個領域中研究問題和建構理論的適當方法的假定。”[3]
不僅自然科學存在科學范式,在社會科學領域,范式也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過程的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美國社會學家D.P約翰遜認為:“社會學理論象任何其他科學的理論一樣,它的巨大基礎是未說明的假定。……這些假定包含社會學家對他們的主題的基本意象、他們用以描述和分析這一主題的概念選擇、為調查而對具體問題的挑選以及在分析過程中所運用的策略。……也可包括理論家的基本價值前提。”[4]我們認為,所謂社會科學范式,是指隱含在社會科學基本理論體系和研究過程中,關于研究對象和研究活動的一組基本觀念。這組基本觀念包括:
[1].關于研究對象屬性和作用過程的本體論社會歷史觀觀念;
[2].關于如何認識和把握研究對象的認識論方法論觀念;
[3].由[1]和[2]所影響決定的作為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出發點的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以及
[4].研究領域和理論的興趣主題;
[5].(某些學科中的)基本政策綱領。
無論科學家是否承認或有沒有意識到,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哲學思想和方法論觀點對研究工作具有重大影響。雖然某些人宣稱拒斥形而上學,然而實際上哲學從前門被趕出去又從后門或窗口偷運進來。社會科學領域存在著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兩大基本研究范式,它們的根本區別就在于兩者在關于社會歷史現象的基本性質以及認識論方法論觀點上具有不同的信奉傾向。科學主義以實證哲學、經驗主義為哲學基礎,把人的認識局限于人的經驗所及的領域。在認識論方法論上,受自然科學的強烈影響。他們認為社會歷史現象與自然現象一樣,具有一般性的普遍規律,社會科學的任務就是要運用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即觀察法、實驗法和比較法等,從觀察到的經驗事實出發,描述社會現象的外部聯系,研究和發現社會歷史領域的普遍一般規律。人文主義研究范式以新康德主義、現象學、釋義學等哲學思潮為理論基礎,認為社會歷史現象是人的主體精神的外化,是精神世界、價值世界。社會科學研究對象是“一種個別的、……僅僅一度發生于一定時間內的事件。”與自然科學追求“普遍的定然判斷”不同,社會科學的目標是“單稱的實然判斷”。因此,社會科學是運用“個別化方法”去研究對象。[5]狄爾泰把解釋學方法擴展為社會科學的一般方法,韋伯則提出了“移情式領悟”的理解方法。如果說科學主義與人文主義的對立更多地表現為對自然與人的關系的不同認識,那么,與此相聯系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整體主義的爭論則由主要反映在對人與社會關系的不同看法。方法論整體主義以新黑格爾主義為哲學基礎,以迪爾凱姆客觀社會學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本身是一個整體結構和有機系統,它不能夠還原為個人或以個人為單位的現象或活動。社會規定制約著個人的活動。一個社會事實只有通過與其他社會事實的整體聯系才能得到解釋。因此,他們主張應該通過社會的整體來研究社會的理論,對社會進行分析、研究的基本對象不是個體或個體現象,而是社會的法則、傾向和運動等等。他們強調社會作為一個整體具有客觀性,社會科學能發展客觀規律進行科學預言。方法論個體主義受到霍布斯等“社會契約論”社會歷史觀的影響,以新康德主義為代表的人文主義思潮是其哲學基礎,以韋伯的社會學理論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個體的存在、活動必然先于、高于社會整體的存在和活動,這種個體及其屬性又往往歸屬為某種特定的永恒不變的人性,所以,現代個體主義往往表現為心理主義。他們認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單元是個人活動,而人的行為受動機支配,所以,應從主觀動機、人的人性等著手去解釋和分析社會歷史現象,社會關系、社會制度等只具有從屬意義,應從個人行為、個人心理動機出發去建構社會整體。兩次大戰以來,社會科學范式發生了重大變化,其中很主要的內容是研究方法論的變化,由以前的定性方法為主發展為定性定量方法相結合,由以前的分析歸納為主轉變為走向系統綜合研究。總之,本體論社會歷史觀和認識論方法論觀念是社會科學范式的基本成份。
科學研究的基本任務是從感性認識中抽象出反映對象的本質和規律性的理性認識。著名物理學家海森堡談到科學抽象時說:“抽象使我們能夠從一種觀點觀察一個對象或一組對象,而拋開對象的所有其他特性。”[6]社會科學研究中,這種抽象過程的重要表現形式是對研究對象提出一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作為科學研究的出發點。符合科學條件和要求的假設條件,往往構成理論體系的基礎和核心。一般地說,各種理論之間的區別往往是基本理論假設的區別,而新舊理論的更替也首先表現為基本理論假設的變化。例如,在經濟學發展史上,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是以經濟自行調節、自動均衡等人們擁有完全知識能進行理性預期這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為基礎的,而所謂經濟學的凱恩斯革命,很重要的內容就是摧毀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這些最基本的假設。對此西蒙說:“研究綱領的轉變已成為大勢所趨,不可阻擋。在經濟學中,人們開始在更加廣泛的領域里利用更為現實的(和心理的)假設,即承認人類理性的限度以及這個限度對人類經濟行為的影響,以取代傳統經濟學中過于簡單化的假設。”[7]在社會學領域,G.里茨爾認為社會學有三種基本范式:社會事實范式、社會定義范式和社會行為范式。而這些范式的區別的基礎是基本的理論假設的不同。例如,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是認為社會與有機體一樣,社會制度和過程都有它們的生命。而互動理論的基本假設不同,他們認為社會和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過程的產物。可見,最基本的理論假設是研究范式的重要因素。
社會科學的一個特點是“范式的多重性”或者說是存在著許多“不可完全通約的”范式。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除了研究者所持范式中上述[1][2][3]三方面的區別外,還有一個重要方面是研究者的著眼點和理論興趣主題的不同。例如:在社會學理論中,社會現實包括個人層次、人際關系層次和社會結構層次等不同層面。不同的范式往往關注不同層面的社會現象。象征互動理論和交換理論主要關注人際關系層面的問題,而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興趣主要放在社會結構層面的問題。在經濟學領域,被一些西方學者稱為“邊際革命”的邊際效用學派與古典經濟學研究范式的重大區別,是研究重點或興趣的轉變。他們一反傳統經濟學著重研究供給(生產)的傳統,轉而注重研究經濟現象的需求消費效用方面,主要研究經濟主體在經濟生活中的個人行為如個別的消費行為等。同樣,在凱恩斯革命中,也包括研究主題的變化,從傳統經濟學視野中的個人、廠商的經濟行為以及個別市場、個別商品的經濟問題等微觀分析,轉變到全力考察整個國民經濟的總體分析上,開創了宏觀經濟學。在歷史學領域,中國近代史學發展史上,以梁啟超為代表的新史學,之所以“新”,重要原因在于他們突破封建傳統史學以帝王將相為中心和以政治史為基干的研究主題,把史學研究領域擴大到人類生活和各個方面,特別是重點研究與現實生活聯系更為密切的史學問題。英國著名史學家巴勒克拉夫在論述本世紀五十年代以來,世界史學研究范式的轉變時,把研究興趣的變化列為重要方面。[8]英國經濟學家W.哈奇森分析社會科學革命構成因素時認為:“興趣或研究重點的變化理所當然地也應該算做革命的一個構成部分。”[9]所以,范式應包含研究主題這一因素。
在一些應用性鮮明的社會科學如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律學等學科中,理論研究往往與政策研究密切相關。理論研究為政策綱領提供理論支撐,而政策綱領的實踐效果則檢驗其依據的理論學說。英國著名經濟學家布勞格認為:“大多數經濟學說不僅是拉卡托斯意義上的科學研究綱領,而且也是政治行動綱領。”[10]例如凱恩斯經濟理論。他在理論上否定了傳統經濟學,在經濟政策上也堅決反對自古典學派以來一直信奉的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大力鼓吹只有國家干預經濟才能確保資本主義的生存和發展,提出了赤字財政、通貨膨脹等具體經濟政策。政策綱領是應用性社會科學理論體系的重要因素。所以,社會科學范式也包含基本政策綱領。由于社會科學范式包含政策綱領,這就給評價范式帶來特殊困難。社會科學理論會影響人的意識和行動,特別是轉化為政策綱領加以推行,其本身成為改變社會現象和運動進程的重要因素。仍以凱恩斯理論為例。兩次大戰后,凱恩斯經濟理論和根據這一理論提出的政策綱領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主要經濟政策,在整個社會推行,從而大大地改變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經濟狀況,使得經濟周期的頻率和幅度發生了很大變化,特別是出現了象滯脹這樣前所未有的現象。隨著這種政策的宣傳推行,公眾對國家政策由開始時的毫無預期逐漸轉變為理性預期,結果導致了凱恩斯理論和政策綱領的失敗,公眾和國家對經濟學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在這一過程中,凱恩斯理論本身雖不是唯一因素卻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正因為如此,在社會科學領域,有可能出現一個范式既是“進步”的科學范式又是“退步”的政策綱領,或者出現相反的情況,從而使得社會科學范式的評價更為復雜。
社會科學范式是上述五個方面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有序整體。本體論觀念和方法論觀念是范式的核心,它們影響決定著其他因素,而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政策綱領則體現著本體論和方法論思想,表征其特征。范式中本體論與方法論觀念對基本理論假設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例如,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范式是以培根、霍布斯、洛克等人的唯物主義經驗論為哲學基礎,以伏爾泰、愛爾維修、邊沁等人的“社會契約論”、“功利主義”的社會歷史觀為理論基礎。洛克從感覺論出發,認為經驗的標準是歡樂和痛苦。愛爾維修宣稱人的永恒不變的本性是趨樂避苦。在方法論上,他們受到方法論個體主義思想和實證主義思潮的影響,正是在這些觀念的指導下,斯密、李嘉圖等古典政治經濟學家提出了作為他們經濟理論基礎的基本假設:無數自私自利的“經濟人”,在一雙無形的手的指揮下,從事著對整個社會有益的活動。斯密說:每個人“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的促進社會的利益。”[11]
范式中的基本理論假設,對研究主題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基本理論假設規定了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基本特征和邏輯起點,因而常常邏輯地包含著理論的主題和研究方向。例如,古典經濟學的基本假設是無數個“經濟人”的自私自利的活動構成整個社會的經濟生活,因此,他們的研究主題是個人、個別廠商的經濟行為。凱恩斯認為人們不能完全預期經濟現象,否定了供需自動平衡的伊森定律,由此出發,他自然要把研究視線投向國民經濟的總體宏觀問題。如前所述,社會學中功能理論、沖突理論與互動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不同,因而它們關注的問題也不同。互動理論從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的產物的基本假設出發,把理論視點集中在人與人的關系層次的問題。
政策綱領是以整個理論學說為基礎,因而范式中其他四個因素對它都有影響作用。由于政策綱領與理論的具體觀點內容聯系緊密,而基本理論假設和研究主題對理論的具體內容觀點有著直接的影響,因而,相對地說,基本假設和研究主題對政策綱領更具影響。以上分別對社會科學范式五個基本因素的相互關系作了分析。其實,在實際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中,范式的五個因素的相互聯系、互為影響是錯綜復雜的,每一因素還受到其他條件比如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科學家的氣質、個性等等的影響。因此,范式五個因素之間,不存在有什么樣的本體論就一定采用某種方法論,而這種方法論又一定提出某種理論假設這樣簡單的推衍關系。
社會科學范式與具體理論有著密切的關系。每種范式都與若干具體理論相聯系。范式體現在存在于這些具體理論中,這些具體理論則說明或部分構成范式,例如:科學主義范式,在社會學中包括孔德的實證社會學、迪爾凱姆的功能理論、沖突理論等,在歷史學包括結構主義史學理論、科學主義史學理論,在經濟學中包括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以及現代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的絕大多數流派等等。范式對具體理論具有一系列作用。范式規范著具體理論的研究范圍,指明哪些理論和問題是恰當的,哪些觀點和問題是不恰當的等等;范式對建構具體理論具有重要的啟發作用,能為具體研究工作提供思路;范式對具體理論還具有辯護作用,從更高的層次說明具體理論的合理性,提供理論基礎。范式的轉換是社會科學理論演進的主要模式。
范式和具體理論也有區別。首先,兩者的內容結構和表現形式不同。具體理論是由一系列相互聯系并系統地加以陳述的命題所構成的系統,它既概括地描述和解釋某些社會歷史現象及其規律。在具體理論的各種載體(如理論論著)中,理論的具體內容被明確地詳細加以表述和論證。而范式是由一組基本觀念組成,它本身不是對具體社會歷史現象的陳述和解釋,在具體理論的載體中,這些觀念常常沒有被明確地加以陳述和討論,而是作為科學共同體“理所當然”的自明公理而隱含在具體理論中。其次,兩者的作用目標不同。具體理論對具體的社會歷史現象問題的描述和解釋,為人們認識、解決這些問題提供理論指導。因而,具體理論原則上是可以直接檢驗的。范式則不同,它不是對某些具體問題的解釋,也不預測未來的經驗現象。如上所述,它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對具體理論和研究工作的影響上。因此,一般不能用某些經驗現象直接地檢驗范式。
綜上所述,社會科學范式是由本體論社會觀觀念、認識論方法論觀念、基本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基本政策綱領等五個因素,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整體,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
注:
[1][2]拉卡托斯等《批判與知識的增長》,華夏出版社,1987年10第1版第76—84頁、第171—178頁。
[3]拉里·勞丹《進步及其問題》,上海譯文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第81頁。
[4]D.P約翰遜《社會學理論》,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2月第1版第61頁。
[5]文德爾班《歷史與自然科學》,見洪謙主編《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上海商務印書館,1993年8月第1版第67—68頁。
[6]轉引自科普寧《認識論導論》,求實出版社,1982年第1版第209頁。
[7]轉引自W.哈奇森《經濟學的革命與發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版第271頁。
[8]參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第12—15頁。
中圖分類號:F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198(2014)02004902
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問題一直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問題。那么何謂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簡單地說,統一就是兩者一致或者兩者構成一個整體。從后者來看,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一起顯然構成了人類對整個世界的一個完整的互補的認識體系。于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統一應該更多的是指兩者的一致性問題。那么兩者應該在什么基礎上或什么意義上一致呢?人們主要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和價值觀等方面去判斷它們是否一致。由于人們選擇統一的基礎和角度不同,因而在一致性問題上存在著很多爭議。不過,如果我們愿意調整統一的視角和基礎,那么兩者的統一問題就會容易得多。
1影響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統一的主要因素
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能否統一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統一,受多種復雜因素的影響,其中最主要的有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和人們的價值觀等。首先,從研究對象看,自然界與人類社會既有相似性,又有差異性。對象的共性使得它們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容易具有共性,研究對象的差異性又決定了它們在研究方法上的差異性。從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來看,一般認為這兩者有很大的區別,即自然界是無意識無目的、沒有自覺能動性,而人類社會則是有意識有目的的、具有自覺能動性的特征。相應地,人們認為自然科學可以進行數學化和邏輯化的研究,因而其可預測性和規律性強。而社會科學的可預測性和規律性則要差得多,甚至有人認為它們不具有可預測性和可重復性。如果把社會科學再劃分為人文科學和狹義的社會科學兩部分,那么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區別就更大了,而這個區別根源于人與自然的所謂本質上的區別,而狹義的社會科學已經較多地采用了數學和實證等自然科學常用的方法,這種方法的相似性源于人類社會和自然界某些方面的相似性。簡而言之,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大部類的區分實質上來自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兩大部分的區分,而人文科學和狹義的社會科學的進一步區分則反映了自然界和人類社會既有共性又有個性。
其次,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還與人們的價值觀有關。這表現在:一方面,自然界內部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也不是完全一致,有的甚至存在著很大的差別,比如,自然界內部的動物界、植物界和無機界之間就不同,但是我們并沒有因此而去說研究自然界的各個學科之間有什么不一致。另一方面,自然界,特別是動物界與人類在許多方面具有相似性,然而由于人類的自我中心主義,包括動物界在內的自然界卻被人類認為是低等級的,從而與人類分隔開,相應地,在研究方法上也有分別。比如,生物學、醫學和獸醫學之間本應該存在很多相同點,而我們總是人為地分開它們。相反,現在由于生態環境日益惡化,生物種類日益減少,這將直接威脅人類的生存環境和資源,于是導致了所謂生態倫理和環境倫理等學科的出現。而這些交叉性新學科的出現不僅說明了人類與自然的一致性,而且說明了學科本身的創立也是基于人類的需要和某種價值觀。所以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能否統一在許多方面是由人類自身的價值觀或需要決定的。
第三、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還與方法論有關系。對相同的對象根據不同的研究方法往往會得出不同的結論,甚至會形成不同的學科,如西醫和中醫、理論心理學和實驗心理學。西醫和中醫雖然同屬于醫學,但是至今還時有相互排斥的情況,這也許是由于不同的范式所導致的。而人文科學和狹義的社會科學雖然它們的研究對象都是人,但是它們研究的是人的不同方面,因而具體的研究對象實際上是不一樣的。而因對象的不同而導致的方法論的不同那就另當別論了。
2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應建立在多層次多角度的基礎上
在某種意義上說,兩者統一的難度實質是統一標準嚴重不一致,有的主張以方法論為標準,有的主張以科學語言為標準,有的主張以可預測為標準等等,但是無論以哪一種為標準,都難以統一兩大科學。因為這種統一往往或者以自然科學單方面的特點為標準片面地評判社會科學,或者以社會科學的標準去片面地評判自然科學。實際上,兩者在這些方面確實存在著各自的特點,而且都有各自的理由。因此,我們應該尊重而不是回避或者無視它們各自的特點。那么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應該在什么基礎上進行統一呢?筆者認為兩大學科的統一應該是一個多層次的多視角的統一,是一個多樣性的統一。下面筆者將主要從本體論、方法論和價值觀等三個方面進行說明。(本體論層次包括人與自然的和諧、科學理論層次即方法論、科學語言等、還有應用層次)
(1)在本體論層次上主張弱自然主義。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之所以難以統一,從根本上講,是因為人們認為自然界與人類社會存在根本的區別。筆者認為,自然界與人類社會固然存在區別,但是這個區別不能被無限夸大,以至影響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統一。如前文所說,大多數的意見認為自然界是無意識無目的,而人類社會是有意識有目的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人自己單方面的看法,我們并沒有征求動物界的看法。常言道,“狗眼看人低。”但是誰能保證不會出現“人眼看狗低”的現象呢?事實上,至少在高等動物中,少數動物的社會化水平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而人類卻單方面地貶低它們為群體性。這種人類種族優越論的預設實際上是傳統哲學的主客二分思想的一種表現。人類把本來渾然一體的世界人為地分割成兩個決然對立的部分,并以此為基礎把人類的認識也相應地劃分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大部分。如果人類出于認識的需要,對世界進行分門別類的研究,這本來是人的認識活動的一個必要條件,但是不能把認識中的二分反過來當作本體論的二分。我國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以及馬克思認為自然界和人是一個有機體的思想,水而更高超,它們可以為兩大科學的統一提供堅強的本體論基礎。
如果我們愿意調整自己的本體論的看法,那么相應地在認識論中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二分法就只有相對的意義,而且所謂對自然界應該采取說明的方法,而對人類活動的意義必須采取解釋或理解的方法,這看法的基礎也就不再牢固。
(2)從科學方法論來看,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區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們各自內部的特征也不是完全一致或一成不變的,這既為兩大科學的潛在統一提供了有利條件,又說明這種統一只能是多樣性基礎上的歷史的動態的統一。首先,從歷史上看,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只是到一定發展階段后才分開,而在分開之前它們已混在一起已有相當長的時間了,特別是我國古代天人合一的辯證哲學思想至今仍然是中醫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說明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方法論是可以一致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區分主要是19世紀以后的事情。而現在不僅社會科學越來越多地運用所謂自然科學的方法,而且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交叉性學科,這更是它們直接統一的例證。隨著時間的延續,這種相互滲透性也許會更多。其次,自然界內部的各個組成部分的特征也有不太一致的方面,因而才有有機物和無機物、動物和植物、生物和非生物、人類和非人類等的區分。相應地,物理學和生物學存在著很多不一致的特征。但是我們并沒有因此否定自然科學內部的統一。同理,我們也不應該否定物理學、生物學和社會科學三者之間具有統一性,但是這是一個有差別的多樣性的統一,而且這種統一不需要把人類社會完全還原為生物的強自然主義。
(3)從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現實需要來看,也需要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統一。雖然自然科學、人文科學和狹義的社會科學自分開以來,各自得到了飛速的發展,但是人類發展科學的最高目的是為了服務于人類自身。當前,人類的生存和發展與自然產生著日益嚴重的沖突,這固然是人類實踐的結果,但是也與片面的自然科學觀有一定的關系。而生態倫理學、醫學倫理學和科學發展觀等學科和思想的出現說明了人類已經開始在思想觀念和實踐活動層面上對兩大科學進行整合。如果說近代工業革命促進了自然科學的分門別類地迅速發展及其與傳統社會科學的分野,那么如今工業發展及其被濫用的惡果又促進了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融合。